徐安退下后,殿内恢复了寂静。
那方围棋盘被撤下,一位小太监仓促进来。
他将是一套崭新的文房四宝摆在桌案上。
没有催促。
也没有监视。
赵凯深吸了一口气。
这不是纸和笔。
这是一张催命符,也是决定他和殿内殿外无数人命运的刀。
慕容婉失神地看着桌上那张宣纸。
“供状?”
“赵凯,她……她这是什么意思?”
“她相信你了?她这是让你指证皇后?”
慕容婉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恐惧。
更多的是疑惑。
太后的心思,她完全猜不透。
赵凯则是沉默,没有回答慕容婉。
只见后者来回踱步,那张俏脸满是焦急。
“一旦落笔便是白纸黑字,再无回头之路!”
“不行!”
慕容婉好似想到了什么。
她立刻抓住赵凯的手臂,那双美眸瞪大数倍看着他。
“赵凯,你可要想清楚!”
“这是在与当朝国丈和一国之母为敌!”
“你若写了即便太后能保你一时,他日李氏一族反扑,你我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赵凯看着她那双惊惶美眸。
他不以为然,便反用自己的手掌包裹她的指尖。
他嘴唇动了动,十分冷静道。
“娘娘。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
慕容婉哑口无言。
是啊。
还有别的选择吗?
不写,便是抗旨不遵。
到时候就是心虚,太后会将他这个奴才处死。
而她慕容婉也将失去翻盘的希望。
最后在这西暖阁内坐以待毙。
写了。
就是将自己绑上太后的战车。
与皇后还有丞相府不死不休。
前者是立刻就死。
后者是九死一生。
慕容婉看着赵凯坚定不移的目光。
“我明白了,你写吧。”
“是生是死我与你一起担着。”
赵凯看了她一眼,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
他点了点头,便转过身立于那书案前。
他提起笔,饱蘸浓墨,悬于纸上。
但……却迟迟没有落下。
这份供状该如何写?
直接写皇后毒害皇嗣构陷香妃?
呵呵,那是愚夫所为。
不仅无法取信于太后,更会戴上因污蔑中宫的罪名被毙命。
他必须将自己放在一安全的位置上。
他的人设是个忠心耿耿的奴才。
因巧合中发现一些事而感到恐惧。
最终不得不向太后寻求庇护的愚钝奴才。
“赵凯?赵凯!”
慕容婉见到赵凯发呆,她不由提醒了道。
赵凯微微一笑。
“我没事,娘娘,看我的。”
他开始落笔。
没有华丽的辞藻,更没咄咄逼人的指控。
他的字迹工整,通篇用的是最简单的叙述。
他先是写了自己与春熙是如何在太医院药库发现紫鸳罗。
紧接着。
他以听闻宫女春熙泣诉的口吻。
然后将三年前静嫔的旧案记录了下来。
他故意在供状中点明春熙的出身:其父辈曾为京城药商,故而识得此毒。
如此就可增加证词可信度。
然后,他笔锋一转将时间拉回现在。
他描述自己是如何“出于对陛下龙体的担忧”而献上安神枕。
又是如何亲眼见证陛下安然入睡。
紧接着便是那场与皇后的对质。
他将皇后那碗查无此物的血参汤写了上去。
但他没有说皇后说谎。
慕容婉好奇凑过来一看,她心中默念起来。
“奴才愚钝,百思不得其解。”
“皇后娘娘所赐参汤按理应有内务府食录在案。”
“可听闻当值内侍皆言当晚并无此记录。”
“奴才不敢妄议娘娘,只是此事关乎陛下性命,此中关节实在令奴才惶恐不安。”
最后。
他将两件事用一种直接的方式串联起来。
“深夜惊闻冷宫静嫔娘娘竟已自尽。”
“奴才心中更是惊惧交加!”
“三年前静嫔娘娘因紫鸳罗获罪。三年后,陛下因药性相冲而昏迷。”
“两桩事皆与龙裔子嗣和后宫阴私有关,又都与凤仪宫有所牵连。”
“此二者间的巧合实在让奴才不寒而栗!”
“奴才人微言轻不敢妄言,更不敢揣测圣意。”
“唯有将所见所闻尽数录下,呈于太后娘娘案前。”
“恳请太后娘娘圣断,肃清宫闱,以保陛下江山之安!”
写完最后一个字。
赵凯顿时感觉到自己变得轻松武比。。
整篇供状他没有指控任何人,他是在陈述事实。
慕容婉看着赵凯写完,她以一种匪夷所思的目光看着赵凯。
“写……写完了?”
赵凯嗯了一声。
他没有过多解释。
便将供状用信封封好交给等候在外的徐安。
徐安接过那封供状后转身离去。
整个西暖阁安静无比。
这一次是等待最终的审判。
……
皇后李凝月来回踱步。
她能感觉到隔壁十分安静。
安静的让她觉得吓人。
虽有一墙之隔,但自己还是能感觉出来。
这时,徐安出现在了殿门口。
李凝月心中一凛,连忙迎上前去。
“徐总管,太后她老人家……”
徐安却对她躬了躬身。
然后抬起头打断。
“皇后娘娘,太后有旨命奴才前来取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徐安走到殿内的桌案前。
目光落在了那白玉汤碗上。
那是李凝月用来盛放血参汤的碗。
这个证据也被带到西暖阁。
在李凝月难看的脸色中。
徐安取出一块锦帕将那只空碗包裹好托在手中。
做完这一切,他才转身对着皇后说道。
“娘娘,太后让老奴给您带句话。”
“她说举头三尺有神明。这宫里没有不透风的墙。”
说罢,他便捧着那只碗离去。
李凝月浑身瑟瑟发抖。
脸色变得惨白。
她知道。
太后已开始怀疑她了!
她必须立刻行动!
……
徐安取走碗后第二日。
他带着太后的旨意来。
先是让皇后回到凤仪宫闭宫思过。
然后让慕容婉也回到毓秀宫。
在真相还未查明前,不许二人离开拱门半步。
宫内的事务都交给宗人府暂时掌管。
于是慕容婉带着赵凯离开,而皇后也嘴角挂着冷笑回到凤仪宫。
毓秀宫内。
春熙按照赵凯的吩咐管理着宫内的事务。
她担忧赵总管的安危,却又不敢表露分毫。
忙碌了一天。
她回到赵凯那间西厢房,准备为他打扫房间。
在整理床铺时。
她无意碰到赵凯曾取出胖大海的小包裹。
当她的指尖拂过包裹底部时,却察觉到一丝异样。
那里似乎有一个夹层。
出于药商世家天生的好奇,她将那处夹层的缝线挑开。
夹层之内不是金银。
只有一个用油纸包裹的纸包和一张素白丝绢。
春熙疑惑地打开那个纸包。
一股刺鼻的味道传来。
她将那黑色粉末捻起一点放在鼻尖轻嗅。
下一刻,她那张小脸血色尽失!
这是牵机引!
一种来自西域的剧毒!
她打开那张丝绢。
丝绢之上用血写的一行字迹。
“若事不可为,以此了断—慕容氏绝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