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日子像上了发条，按部就班地向前滚动。
苏晚的生活被精确地分割成几大块：工作、接送朵朵、家务。每天往返于公司、幼儿园和那个小巧却属于自己的公寓之间，像一只忙碌而疲惫的工蚁。
偶尔，她会碰到那个家长会上有一面之缘的男人。
第一次是在幼儿园门口。下午接孩子的时间，门口照例挤满了家长。她牵着朵朵的手从里面出来，正低头听着女儿叽叽喳喳讲着白天画的画，一抬头，看见他正站在不远处。
他似乎也是刚接到孩子，那个叫顾宇轩的小男孩正兴奋地跟他说着什么。他微微倾身听着，侧脸线条清晰。
苏晚的脚步顿了一下。几乎是同时，他也看到了她。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接触。没有任何表情，只是一种纯粹的视线交汇。然后，他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朝她点了一下头。
那动作幅度很小，带着一种疏离的礼貌，像是在确认“我见过你”，而非“我想认识你”。
苏晚也下意识地回以一个同样轻浅的点头。
没有言语。甚至没有超过一秒的眼神停留。
他随即自然地转回目光，拍了拍小男孩的肩膀，牵着他走向另一个方向。苏晚也收回视线，拉着朵朵往公交站走。
“妈妈，那是顾宇轩的舅舅。”朵朵又重复了一遍这个信息。
“嗯，妈妈知道了。”苏晚应着，心里没有任何波澜。都市里的陌生人，这样的点头之交太多。
第二次是在公司附近的商业园区便利店。中午休息时间，苏晚进去买咖啡和三明治。排队结账时，一抬头，发现他就排在自己前面隔两个人的位置。
他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和一份商务简餐，正在看手机。似乎感应到目光，他抬头扫了一眼身后，视线掠过苏晚，同样停顿了那么零点几秒。
依旧是那个模式。极其轻微的颔首。苏晚也回以同样的动作。
然后他付完账，拿着东西转身离开，没有多余的一瞥。苏晚继续排队，心里想的却是下午开会要用的资料是否准备齐全。
还有一次，是在周末的社区儿童图书馆。她带朵朵去看绘本。在一个书架拐角，差点和他撞上。他手里拿着几本显然是给小男孩看的科普书。
两人同时侧身让路。
“抱歉。”他低声说，声音平稳。
“没事。”苏晚回答。
视线再次相遇，点头仪式重复第三次。他甚至微微侧身，让她和朵朵先过去。
“谢谢。”苏晚说了一句，牵着朵朵走开。她能听到身后他走向另一个方向的轻微脚步声。
朵朵小声问：“妈妈，又是那个叔叔。”
“嗯。”苏晚拿起一本图画书，“看看这本喜不喜欢？”
几次相遇，模式雷同。时间、地点、人物都没变。发生在幼儿园门口，商业区，或是孩子活动的场所。每次都短暂得像呼吸，仅限于一个礼貌的、近乎冷漠的点头，或者一句最低限度的“抱歉”、“谢谢”。
他们从未有过真正的交谈，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不了解彼此的职业，除了“某个孩子的家长/亲戚”之外，没有任何更深的社会联系。
他像一个定期出现的背景板，模糊，没有温度，但也不具威胁。
苏晚的生活重心不在这里。她忙于应付堆积如山的工作，忙于适应单亲妈妈的角色，忙于处理水电煤气物业费这些琐碎却现实的问题。这些偶尔的、无声的照面，像投入湖面的一粒小石子，连涟漪都未曾泛起就沉了底。
她甚至没有去思考过为什么总能遇到他。大城市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尤其是在固定路线和固定生活圈里，遇到熟面孔的概率并不低。
他们只是彼此生活里最微不足道的那个注脚：一个见过几次的、还算有礼貌的陌生人。
仅此而已。
下一次再遇到，大概也还是这样一个擦肩而过的、礼貌的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