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台大楼,一个高个子男人裹着一件宽大到不合身的大衣,手揣在袖筒里,慢慢悠悠的走了进来,他的头上积着雪,远远看去花白一片。
“吴总,临时摄影棚搭在了十二楼。”白玫走上前来,汇报工作。
“还没拍完吗?”他扫了扫头发,又是一场小雪。
“应该快了,刚刚姚姬有点不舒服,休息了一会儿。”
“去看看。”
临时摄影棚内忙得热火朝天,吴烟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军大衣仍舍不得脱。
“真冷啊。”
“对比A国南部的确是很冷。”
MESUE总部在A国南部,吴烟是MESUE总裁兼CEO吴问的私生子,MESUE的太子爷,现在任东国区总裁,他动了动腿,皱着眉。
“人啊,都是被惯坏的。”
白玫不解,但她没有问,她只负责工作上的事情,其他的与她无关。
从别的公司挖来的公关部经理唐灿走过来,天气很冷,她仍穿着一条极短的裙子,踩着十二公分的高跟鞋,走得铿锵有力。
吴烟抬眼看了她一眼,把外套裹得更紧。
唐灿站在吴烟面前,不远不近的距离,眼睛仍盯着摄影棚内的年轻模特。
“吴总,您的眼光果然毒辣,再没有比我们酒儿更适合的人选了,”她顿了一下,改口道,“我说的是姚姬。”
吴烟笑,点了支烟,整个帝都谁人不知唐灿是姚姬的颜粉头子,再加上她与孙孝华私交甚好,任何经过她手的好资源都会由着姚姬挑,也正是因为如此吴烟才指名道姓的要她。
吴烟在A国看过不少姚姬的资料,各种渠道的,可他从没见过这位传说中的妖女本尊,他歪了歪头,瞥见了一只秀美小巧的脚,纤细白嫩的脚踝上带着MESUE的红宝石脚链,红白相称,实在是赏心悦目,他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抽动了一下。
“的确。”他随着烟吐出来一句话。
拍摄结束,吴烟主动邀请姚姬吃饭,她懒懒地斜倚在休息室的沙发上,身旁是一盏复古的落地灯,光打在脸上,泛出很好看的颜色,指尖夹着烟,烟雾缭绕,和光混在一起,她就在这光雾后面,朦朦胧胧。一双小脚在玩着一只大拖鞋,脚趾灵活,足弓漂亮。
灯下看美人,越看越销魂,三分迷倩影,七分乱心神。
的确很美,这一点吴烟不得不承认,并且比任何一张杂志封面或是秀场上都要美。小小的狐狸脸上,一双大而有神的狐狸眼总是高高的吊着,偶尔慵懒的眯着,纤长的睫毛下是压不住的高傲和野心,抬眼时一下便能蛊惑人心,刀出鞘,势必见血而归,眼角微微泛着桃红,衬着眼底最深处藏着的病态疯狂,放肆上扬的嘴角在不笑的时候显得尤为傲慢,睥睨众生的同时又带着一股子勾魂摄魄的劲头,年纪虽小,但媚骨天成,绕身万种风情,风情并非风尘,不是矫揉造作,而是骨子里的气韵,再加上从小养出来的贵气,她美得张扬放肆,又不带任何讨好的意思,她是不小心闯入人类世界的妖,不想取悦任何人,只想玩得尽兴。
他突然觉得她的气质很像陶知,美得不真实,不像人间该有的模样,是混进人群的妖孽,会让你觉得沉沦放纵也未尝不可。
“真抱歉,吴先生,我身体不舒服,很遗憾不能和您一起共进晚餐。”她微微欠身,却并不打算站起来。
吴烟比任何人都清楚她的病,他不勉强:“没关系,总有机会的。”
他倒了一杯水,坐到她对面的脚凳上,规规矩矩的:“说起来我们两家也算世交,吴问和你的姑姑姜女士是老友,所以对于这一次的合作吴问是很高兴的。”
姜晴创办了服装品牌ARC,早年间ARC曾与MESUE多次合作,ARC可以说是吴问亲眼看着成长起来的,成为现在的高奢,获得高定认证,可是这种密切的合作关系只维持到姜晴去世,樊华接手ARC之后,便再攀不上这高枝。
姜军和她说过,姜家和MESUE没有任何生意上的往来,但是任世平就不一定了,任家的买卖向来是天南海北,无所不通,朋友遍天下,耳目绕四海。虽然没有证据,但是他坚信MESUE和任家一定有关系。
既然和关系密切,那就不可能对她友善,表面上的友善不过是阴谋罢了。
所以唐灿找金穗洽谈代言事宜的时候她就知道了,吴烟是敌人,是能要她命的敌人,她怕吗?不,她等这天很久了……
正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任家虽衰败,但姜军拼了半辈子得来的权力还是不足以和他抗衡,瞧瞧,吴问和这位所谓的太子爷还不是在为他鞍前马后,饶了这么大一个圈子,还不是要她的命,要姜军的命,全家就剩这两个人了,他还是不肯放过啊。
“我有听说过,所以我也很荣幸。”她声音温和,嘴上挂着笑,可眼底是冷的。
“你叫姜酒儿?”他把水递给她,很随意地问。
“现在叫苏酥,不过帝都的朋友都还是习惯叫我姜酒儿。”她接过来,放到了一边,并没有喝。
姚姬,原名姜酒儿,父亲姜军,母亲苏琴都是商界赫赫有名的铁手腕,是帝都的第一公主;后父母离婚改随母姓唤作苏酥,母亲去世后和外公苏慕一起生活,是温市有名的病美人儿;出道做模特后樊华给她起了一个艺名,为姚姬,因模样妖孽,又被送以外号妖女姚姬。
“数字九吗?”吴烟当然知道,但是搜索她的词条显示的是苏酥,他得装作不知道。
她伸出左手轻轻勾住他的手腕,翻转过来,掌心向上,用指尖摩挲着,写下了她的名字。
“姜酒儿。”
她的声音轻,刚刚抽过烟,声音沙哑得厉害,猫尾巴一样扫在人心上,痒痒的。
“很美的名字。”吴烟盯着她的手,很细很长,白得近乎病态,像妖精的爪子,好像随时可以掏人的心肝。
“谢谢。”
“我叫吴烟。”
他翻过她的掌心,一笔一划,很是认真。
“我们很有缘,”他说,抬起头对她笑,“烟酒不分家。”
姜酒儿笑,对上他的眼睛,那是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头顶的灯光落在里面,好看的一塌糊涂。
他不是很年轻了,但是却长着一副干干净净的少年模样,很具有欺骗性的皮囊。
她轻轻地念他的名字。
吴烟,吴烟,这名字过于刻意讨巧了些。
他是谁呢?贵公子,他绝对不是,潇洒不羁如孙孝华,厌世避俗如潘鸿程,身上多少都沾染着些资本养出来的矜贵优雅,可吴烟没有,他过于接地气,和国外的自由散漫不同,他还残存着一丝寒酸气,这并不体现在他的穿着和举止,而是在眼睛里,在骨子里,一般人看不出,见惯了名门公子的姜酒儿一眼就能看出来。靠本事一步步爬上去的?他的年纪又过于轻,这个位子他压不住,并且他的眼睛,不是商人的眼睛,不精明,也不犀利,够冷却不够稳,够狠却不够毒,他绝对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是一个商人。
“也许吧。”
“我可以叫你酒儿吗?”他的声音很温和,和他的模样很相称,“还是你更喜欢苏酥?”
“可以,”她是喜欢姜酒儿这个名字的,但很多时候喜欢并没有用,“就叫酒儿吧。”
“好,酒儿,第一次见面,送你一个小礼物。”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她接过来,在他面前打开了,是刚刚拍摄时用到的脚链,还有同系列的手链,坠着一圈水滴型的红宝石,微微摆动会响得清脆。
“我觉得红宝石很配你。”他又看了一眼她的脚。
“谢谢。”她没有客气,大大方方的,她看到了他的眼神,心里升起了一个念头。
“用不用我帮你戴上?”吴烟的表情没变,看起来像是随便一问。
她笑着点头:“那就麻烦了。”
他小心地捏住她的脚踝,把那只小脚搁置在膝头,纤薄小巧,曲线优美,温润白嫩,诱人得很,他咬咬牙,忍着不去捏揉把玩。
“真好看。”他的声音有些低沉,但还算正常,就是不知道在夸什么。
她没把腿收回来,转了转脚踝:“吴先生的眼光真好,的确很好看。”
他舔了舔唇,掏出一支烟让她。
“不,谢谢。”
“那我可以吗?”在征得她的允许后他点了一支烟,慢慢悠悠地吐了个烟圈,“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和你谈恋爱。”
“哦?”尾调上扬,像妖精的爪子在抓挠人心,“吴先生不是要说对我一见钟情吧。”
“差不多,但也不完全是。”短暂的客套过去了,总要谈些正事。
她把脚掌抵在他的膝头上,曲着腿,身子前倾,凑到他面前:“吴先生该知道,我不是十六岁的小姑娘,那些情话对我没用,我们不妨开诚布公,您要的和您有的都摆出来,诚意到了,也好继续谈下去。”
吴烟笑着,也不藏着掖着:“MESUE这次回东国发展主要是为了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我要用你作掩护。”
这话倒是可信,MESUE是顶奢中的顶奢,主打贵族珠宝,一向高傲神秘,任何想要购买的顾客都要经过身份调查,在确保身价,地位,权力,财富,名气和口碑都符合要求之后才会进行接待,平日的客户不是王室贵族就是商界大佬,这是一个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才能享受的品牌,他的名气就在那里,根本无需扩展海外市场,也没有必要自降身价,这一次入驻东国,一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原因。
她又倒回去,很自然的动作,却很撩人:“这样的话,随便一个女人都可以吧。”
“的确,随便一个女人都可以,”他掐了烟,抓着她的脚踝压过去,“可不是随便一个女人都能像你一样漂亮。”
姜酒儿笑得像个勾人的妖精:“吴先生当真是真性情。”
“这是我的私心,美人儿谁都爱。”他的手就放在她的脚踝上,老老实实的,因为模样太乖,浪荡的话听起来倒像是有几分真情在。
她把腿抽出来,膝盖抵在他的小腹上,手攀上他的肩膀,勾勾手指,抓挠着他的后脖颈,他的呼吸变得滚烫,但眼神还算理智。
“看来吴先生信不过我,那这事还是算了吧。”
她佯装着要去推他,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你有话题度,可以转移旁人的注意力。MESUE入驻东国不可避免的要被人关注,既然如此,我更希望他们关注的是我的恋情,也就是你。”
这个理由她倒是能接受。
“会牵连到我吗?”她并不意外,这事儿很常见,每个人都多多少少会接触些暗黑勾当,每家公司都经不起细查,拿她熟悉的举例,姜氏集团,扶酥集团和星际电子集团都是如此,只不过暂时没有影响到势力更大的人的利益罢了,她不惊讶,只求自保,“关于你要做的事你一个字都不要和我说,我只问一句,如果我同意了,会牵连到我吗?”
“不会,因为你不知情。”他答的很干脆。
“那我能得到什么?”姜酒儿凑过去,附在他耳边吐气,“吴先生既然叫我姜酒儿就该知道,商人从不做亏本的买卖。”
吴烟没动,事情还没谈妥,自制力还是有的,他歪歪头,冲着她耳后吐气:“宝贝儿,你跟我谈了这么多不是早就想好要什么了吗,并且你也知道我一定会给。”
“吴老板痛快,”她坐好了,目光直接,带着欲望和贪婪,“我要资源,顶奢的资源,樊华攀不上的资源。”
她的生长环境让她早早懂得,贪婪的女人最讨男人喜欢,他有的是钱,她要的只是钱,哄起来容易,丢的时候也方便,他馋她的身子,她贪他的金子,互助互利,合作愉快。
吴烟又点了一支烟,但他没抽,就在指尖夹着,他喜欢笼着一层烟的她:“野心勃勃的姑娘,要知道,樊华攀不上的资源可不多,但那可是块大蛋糕呦,多少人如狼似虎地盯着呢。”
她夹过他指尖的烟,吸了一口,学他的样子吐了一个烟圈:“我这块大蛋糕吴先生不是也想着一口吞了?我要是说我要天上的月亮那是难为您,是我的不对;可要的小了既显得您没什么合作的诚意,也容易让您觉得我轻贱,商场上,凡事都明码标价,等价交换,利益共享嘛。”
“好一个等价交换,利益共享,”吴烟笑着问,“在这段恋情里,我都可以做什么,像其他情侣一样吗?”
“那就要看您的诚意了。”
“姜小姐真是少见的通透,”他停了一下,“成交。”
她把烟送到他的嘴边:“合作愉快。”
他张嘴接了,咬着烟对她笑:“合作愉快。”
唐灿等着姜酒儿,两个人一起走的。
“今晚去我那儿住吧。”唐灿担心她晚上会不舒服。
“也行,明早我们再一起过来,我就不用开车了。”
“那个,吴烟没对你怎么样吧?”他们两个在休息室待的太久,老母亲唐灿表示很不放心。
“没有,他送了我一件礼物。”
“男人的花招,”唐灿是谁?男人丛中过,个个都玩过,她的男人摆整齐了可以占半个广场,“要是真想试试记得带套,像他这种人平日里玩得花着呢,自己不要染上病。”
“好。”姜酒儿笑,这种话也就唐灿说得出。
“你要是不愿意的话,我让孙孝华去敲打敲打他,刚来帝都的小渣渣,连我们大小姐都敢轻薄。”
“他没把我怎么样,人很规矩的。”
“他这个年纪,这个地位能规矩?也就骗骗你这小姑娘,他要是规矩我唐灿直播倒立吃屎!真是的,我的傻妹妹呀,你可得防着他点,这种男人人面兽心啊!”
“我知道了,”姜酒儿软软糯糯地应下,“阿灿,我们去喝一杯吧。”
“不舒服还喝酒?”
姜酒儿笑,吃了那种药会伤身,但是绝没有看起来那么严重,她惜命着呢:“少喝一点,暖和一下,夜里也能睡得香些。”
“那你不早说,”唐灿掉了个头,一提喝酒蹦迪她就像打了鸡血一样,“TC酒吧里新来了一个贝斯手,二十出头,模样好着呢,嫩的能掐出水来。”
“是叫阿豆吗?”姜酒儿随口一问。
“你怎么知道的?”
姜酒儿笑:“听小花哥说的。”
TC酒吧是孙孝华的,唐灿爱玩,喝多了酒又容易发脾气,他就开了一家酒吧专门给她玩,由着她闹,前几天他和姜酒儿聊天的时候提过一嘴,还说那个小子唐灿见了一定爱的不行,看来又让他猜着了。
“那个狗东西。”唐灿毫不客气地骂,但眼睛在笑。
唐灿和孙孝华都是浪荡不羁的,但是在众多男男女女中彼此又最中意,两个人的关系很复杂,说是情人吧,的确是有男女之实,但是呢,从不谈什么忠贞,彼此仍是各玩各的,关系倒是比一般的男女还要好上不知多少倍。
“阿灿,你得换换衣服。”
她还穿着职业套装呢,但她的裙子永远比别人的要短,要紧,谁让她长了那么一双美腿呢?
“后备箱有衣服,一会儿去包厢换,”唐灿的后备箱里全是各种性感的小裙子,她也不知道自己会从什么场合直接飞去酒吧,更不知道自己会带多少朋友一起去,“一会你也换上,我们要蹦个通宵。”
她到底还是忘了自己拉着的是个不舒服的病人。
“明天不上班了?”姜酒儿笑着问。
“狗日的工作,老娘要不是日常花销大始终存不下钱,早他妈不干了,”骂归骂,工作还是要的,“我们蹦半宿总可以吧?”
“我们今晚直接住TC吧,明早找个司机送我们。”
“我看成,”五片过分美丽的红指甲在空中快速的划过,“让我们向着快乐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