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山将自己开春后的打算,修路、盖房、开荒,一五一十地跟几个嫂嫂说了。
他本以为嫂嫂们会被这宏大的计划给吓到,没想到她们听完后,脸上非但没有疑虑,反而都露出了前所未有的踏实神情。
“修路好,路通了,咱们进出也方便。”
“盖房子,那敢情好,青砖大瓦房,咱们家也能住上青砖大瓦房了!”
“还是种地最实在,小叔这事儿你放心,开荒种地,我们几个都是一把好手,保管不给你拖后腿!”
对于她们来说,打猎挣钱,终究像是无根的浮萍,心里总悬着。
可种地不一样,那是刻在骨子里的安稳。
只要地里能长出庄稼,心里就有了底。
宋青山看着她们兴奋又充满希望的脸,心里那份沉甸甸的责任感,似乎也变得轻快了许多。
大年这天,一家人都换上了崭新的棉衣。
这是嫂嫂们熬了好几个晚上,用宋青山买回来的新棉花和布料赶制出来的。
虽然针脚算不上多细密,但穿在身上,却暖到了心坎里。
三嫂郑婷婷的变化是最大的。自从那天在庙门口彻底跟娘家撕破脸后,她就像是挣脱了无形的枷锁,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
她不再总是低着头,眼神躲闪,脸上也开始有了笑容。
只是,她看宋青山的眼神,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炙热。
那眼神里有感激,有依赖,还有一种宋青山不敢深究的属于女人的温情。
每当宋青山察觉到这道目光,再对视过去时,郑婷婷就会像受惊的小鹿一样,迅速红着脸低下头,过一会儿,又会忍不住偷偷抬眼看过来。
宋青山心里直犯嘀咕。
哥们儿这辈子是长得不赖,可这种目光,谁扛得住啊?
他只能假装没看见,心里却有些发毛。
可更让他苦恼的,是五嫂袁敏。
不知道从哪天起,那个风风火火,嗓门比谁都大的五嫂,突然就变成了三嫂之前的样子。
她不爱说话了,也不再有事没事就往宋青山跟前凑,甚至有时候看到宋青山过来,她会下意识地抱着木盆或者柴火,转身躲到一旁去。
整个家里的活儿她还是抢着干,力气依旧是那么大,可那双总是亮晶晶的眼睛,却像是蒙上了一层灰,蔫蔫的,没了神采。
这让宋青山心里堵得慌,总觉得不是个滋味。
这天下午,年夜饭的菜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大嫂她们带着孩子在外面扫雪。
宋青山则在后院收拾着刚宰杀好的鸡鸭,准备处理干净。
他正蹲在地上,专心致志地给一只肥鸡褪毛,忽然感觉身后一阵香风袭来。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具温热柔软的身躯就从后面猛地扑了上来,两条有力的胳膊紧紧地环住了他的脖子和肩膀。
“你。”
宋青山吓了一跳,刚想挣扎,后背就传来一阵密集的捶打。
砰砰砰!
是五嫂袁敏!
她把脸埋在宋青山的后颈窝里,也不说话,就是用她那双小拳头,狠狠地在他宽厚的背上捶着,像是在发泄着什么委屈。
宋青山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搞得一头雾水,本想由着她发泄一下。
可他很快就发现不对劲了。
五嫂好像忘了她自己的力气有多大了!
那哪里是小拳拳捶你胸口,那简直是两柄小铁锤在砸啊!
“咳咳!”
宋青山被她勒得脖子发紧,背上又被捶得气血翻涌,一口气没上来,感觉呼吸都有些不畅快了。
听到他的咳嗽声,袁敏这才如梦初醒,吓了一跳,连忙松开了手,往后退了两步。
宋青山转过身,揉着自己发闷的胸口,哭笑不得地看着她:“五嫂,你想干啥呀?怎么突然打我?”
袁敏的脸唰的一下就红透了,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低着头,两只手的手指紧张地绞在一起。
她嘴唇动了动,用比蚊子哼哼还小的声音,憋出三个字。
“那……我呢?”
“什么你呀我的?”
宋青山一头雾水,挠了挠头。
“哼!”
袁敏见他这副不开窍的样子,气得跺了跺脚,扭过头去,肩膀一耸一耸的,眼圈都红了。
看着她这副又是委屈又是生气的样子,宋青山脑子里那根弦嗡的一声,终于接上了。
他明白了。
这是吃醋了呀!
因为自己帮三嫂出头,因为三嫂最近对自己的亲近,这个一向爽朗直接的五嫂,心里别扭了,难受了。
宋青山心里又是好笑,又是一阵说不出的心疼。
他往前走了两步,站到袁敏面前,放低了声音,柔声安慰道:“五嫂,那不是一码事儿。”
“三嫂她那个情况,我不帮她一把,她那辈子就毁了。”
“你跟她不一样。”
袁敏抬起头,红着眼睛看着他:“怎么不一样了?她没了男人,我也没了男人,她以后要靠你,难道我就不要靠你了吗?”
“我。”
宋青山一时语塞。
是啊,他怎么忘了,五嫂也是个年纪轻轻就守了寡的女人。
只是因为她性格坚强,力气又大,像个男人一样撑起了家里许多活计,自己就下意识地忽略了她内心同样需要依靠和安抚的一面。
看着她眼里的泪花,宋青山心里一软,郑重地说道:“放心好了,你们都是我的嫂嫂,都是这个家的人。”
“我宋青山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肯定不会亏待你们任何一个人的。”
袁敏吸了吸鼻子,泪眼婆娑地看着他,还是不放心,伸出了自己白皙修长的小拇指:“我不信,你跟我拉钩。”
“多大的人了,还玩这个。”
宋青山嘴上虽然这么说,但还是无奈地伸出手,用自己的小拇指,勾住了她的。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袁敏念叨着,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虽然还带着泪痕,却像雨后的太阳一样明媚。
宋青山刚想把手抽回来,袁敏却忽然一用力,又一次猛地扑进了他的怀里。
这一次,她搂得更紧了。
宋青山只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头小母熊给抱住了,全身的骨头都在发出嘎吱嘎吱的抗议声。
那股巨大的力道,勒得他几乎要断气。
虽然那种被柔软紧紧包裹的感觉,确实挺奇妙的。
但这种痛苦,还是不要再体验了吧!
很快,丰盛的年夜饭就被摆上了桌。
火盆烧得旺旺的,大殿里温暖如春。
桌子中央摆着一大盆炖羊肉,旁边是黄焖鸡、红烧鸭,还有一盘金黄的炒鸡蛋和一盘碧绿的青菜。
“来,开饭了!”
宋青山一声令下,三个早就馋得直流口水的小家伙立刻欢呼起来,抓起筷子就开始往自己碗里扒拉肉。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得那叫一个痛快。
孩子们的笑闹声,嫂嫂们满足的低语声,交织在一起,驱散了这破庙所有的清冷,充满了家的味道。
只是,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山下赵喜的家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赵喜阴沉着脸,看着妻子宋青瑶端过来的饭菜,眼睛里满是毫不掩饰的厌恶和烦躁。
“吃吧。”宋青瑶的声音也是冷冰冰的。
自从那天在破庙前丢尽了脸面,他们夫妻俩的关系就降到了冰点。
赵喜好几次都想直接写休书,但宋青瑶却抓着他当里正时贪墨公款的把柄,让他投鼠忌器。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互相折磨。
屋子里一片死寂,只有赵喜呼噜呼噜喝粥的声音。
突然,宋青瑶冷不丁地开了口。
“你放心吧。”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股子怨毒。
“等过完这个年,我肯定要去找他们算账的,我不好过,他们一家子也别想过个安生年!”
赵喜喝粥的动作顿了一下,眯起了眼睛,没再多说什么。
宋青瑶看着他那副样子,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继续说道:“你不是说,前些日子在镇上,看到我那个好哥哥鬼鬼祟祟地去卖皮子吗?”
她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地问道:
“那段时间,正好是王家那个二愣子王虎死在山里的那会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