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拂晓，江阴最大的酒楼刚吹灭烛火，平郡王就坐在楼顶雅阁里，一杯又一杯的喝着茶，等着眼前这个雍容华贵的女人算账了。
她的手速极快，虽穿着繁复，但并不影响她打算盘。那珠子似流水一般在她手指间走动，在平郡王第三壶茶喝完之时，终于停了下来。
“公主这账，总算是完了！”
平郡王熟练的打着哈哈，脸上带着谄媚“可叫小王好等！”
这女人，便是先帝在时，嫁入柳家的二公主，楚萱。
她保养得宜，明明跟平郡王一般年纪，平郡王看上去似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中气不足虚浮臃肿，而楚萱，却似三十出头的少妇一般，一颦一足之间皆还是风情。
听到平郡王这么说，她也只是笑笑“这不过是这风华楼一夜的收入，若要盘点本宫的所有资产，郡王可是一两个月都看不见本宫的。”
平郡王闻言双眼一亮，谄笑道“早知道公主有这等本事，小王早些年就跟着公主混了，何至于到了这个年纪还要提心吊胆！”
楚萱啐了他一口“呸，你这老不死的还有人能叫你提心吊胆？这江阴，不都快你说了算了吗？”
“哎呦喂！公主可不敢这样说！”听到楚萱这话，平郡王连忙认怂“小王就是混日子罢了，这江阴，有谁能大的过公主？若非有人来搅浑水，小王可不敢叨扰到公主面前！”
平郡王往日也会来找她，但虽然客气，可始终没有过今日这样谄媚赔笑的时候。见他这样低眉顺眼，楚萱也来了兴趣。
“究竟什么来路，叫你在本宫面前这么做小伏低？”
楚萱和平郡王同出一族，按辈分来说，楚萱还得叫平郡王一声叔叔。
她这么说，明摆着是说他不要脸。
平郡王听出楚萱对他的鄙视，脸色微变了变，但立即恢复了原样。
“公主哪里的话？在江阴这个地界，小王那日不是公主脚下的稀泥？”
见楚萱露出了些不耐烦的意思，他急忙说道“新帝去岁登基就没召我们这些藩地郡王入京参加登基仪式。如今又派了个心腹到处来查。这要是只查本王名下那些产业也就罢了，怕的就是，查到北山上的那座矿……”
楚萱“啪”的一声将杯子摔在了地上。
“不过一个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还敢查到他这个姑姑的头上不成？”
大越律法，无论何人，不得私下采矿。楚萱在江阴经营多年，名下产业涉及各行各业，可要说最值钱的，便是北山上的那座金矿。
这矿本是在平郡王的山里发现的，但他不敢私自开采，因此透露给了楚萱。这矿给他二人每年创造的利润超过了名下产业的半数还多，因此听到平郡王这么说，楚萱才会这么生气。
“你是叫那个小子拿到证据了？”
因着这事儿违法，她们一直做的很隐蔽。
“这就是小王担心的地方。前日山里来报，有个矿工偷了一本账本跑出去了，我们的人把周围的山都搜遍了没找着人。若是死了也就罢了，怕的就是，人和账本，已经落入了那少年的手里。”
“你怎么办事的！”楚萱耐着性子听完，指着平郡王的鼻子就骂“叫你素日上心些上心些，你有这闲工夫办什么诗会，怎么没时间去山里亲子盯着些！”
平郡王低着头，不敢回嘴。
见他这态度，楚萱也不好说的太过，拧着眉问道“你可见过那小子长什么模样？”
“见过见过！”平郡王忙不迭的答应“诗会那天他露过面，还跟我打听了好些江阴的官员生平。我怕被他拿到什么把柄，说的都是跟我们不对付的人。”
“既然见过，你这么慌张做什么？”楚萱看着面前脑满肠肥的男人，从鼻子里冷哼一声“不管他有没有拿到证据，叫他回不了上京不就行了？钦差大臣出差死在路上，这不是稀松平常的事情吗？”
平郡王看着面前面露杀气的女人，打了个冷颤。
“这……不太好吧？”平郡王有些担心“这毕竟是新帝心腹，若在江阴出了事，新帝不放过我们该怎么办？”
“不过一个无权无势的毛头小子，你怕，我可不怕！”
她语气讥讽，看向平郡王时满是鄙夷，好像很看不起这种贪生怕死的人。
“是是是，公主龙章凤姿，我一个无权无势的郡王，哪里能跟公主比！”但是平郡王并不生气，他一味的迎合着楚萱的话，将自己贬的低的不能再低。
楚萱虽是排行第二的公主，但她母妃不受宠，她也在皇帝面前不得脸，因此并没有多少存在感。
嫁入柳家之后虽做了主母，但柳家是江阴显贵世家，她并没有多少话语权，过的也不是很如意。
直到后来公婆去世，孩子长大，她才真正接过权柄。
因此当平郡王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其实是实在叫楚萱悦耳的。能叫一方郡王如此卑躬屈膝，她心里那丝隐秘的虚荣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叫她很是舒心。。
“知道就好。这事儿你就别插手了，既然你不敢做，那就我去做。但是明年矿上的分成，你得少拿半成。”
“那是自然。”
“答应的这样干脆？”楚萱嗤笑“郡王爷何时这样好说话了？”
虽说只是半成，但金矿每年净利润不低，只是半成都差不多一万多两白银。楚萱虽然讶异平郡王会答应的这样干脆，但转念一想，他这人平素就只爱附庸风雅又贪生怕死，略微一转眼想通了。
“公主这话言重了，小王哪日不好说话？再者说了，形式比人强，这点道理，小王还是明白的。”
“那你就回去等消息吧。”楚萱私产颇丰，手底下也确实有些能人异士。
这几年来日子越过越顺心，很多事情，只要能斩草除根，她都懒得去费神解决了。
出了风华楼，已经日中正天了。平郡王转身看了这挂满彩绸的高楼一眼，嘴角扬起了一个怪异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