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救了我的人,也是闺阁小姐,怎能让你委屈睡榻上。”
裴煜微微皱眉,眉心微蹙。
片刻后,他顿了顿,又道:“要不你睡靠外那一边。”
宋晚渺心头一跳。
她下意识地抬眼看向他,嘴唇微动,声音有些发颤。
“公子是让我……跟你同床睡?”
这家伙可是出了名的难缠。
哪怕是在最危急的关头,他也从不曾逾矩半分。
前世他们在山洞里避难,外头风雪交加,洞内狭小阴冷。
明明空间逼仄,几乎无法转身,他却硬是用一把短剑,在地上划出一道分明的界限。
除了必要时为他清理伤口、更换药布,他根本不准她碰他一下。
她本来还在发愁,该怎么才能让他同意自己留在这间房中过夜。
毕竟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已是大忌,更别提同在一屋之下还要防备耳目众多的山庄管事。
可眼下,竟然是他自己主动提出同榻而眠?
“你都把我全身看遍了,还差一起睡一晚?”
裴煜说这话时目光直视前方,毫无闪躲之意。
“再说了,天马上就要亮了,你不怕山庄的管事过来查人吗?”
他继续说道,声音压低了些。
“你若睡在软榻上,被子摊开,衣衫凌乱,若是突然有人推门进来巡查,也来不及整理。”
“可要是咱们共用一张床,只要把床帘一拉,外面的人就算冒冒失失闯进来,隔着屏风和层层帘帐,也看不清里面到底有没有别人。”
“这样一来,我的身份不会暴露,也不会影响你的名声。”
宋晚渺一听,顿时明白了其中利害关系。
仔细一想,自己原先的主意,不过是图个心里踏实罢了,实际操作起来漏洞百出。
万一被人撞见独守空房,岂不是更加引人生疑?
而裴煜这个办法,虽然听起来确实有些越界,但如果双方都能守住本分,反而成了眼下最为稳妥的安排。
“行,公子别担心,我睡觉从来不乱动。”
宋晚渺深吸一口气,终于下定决心。
说完这句话,她干脆利落地弯腰,将软塌上的被子抱了过来,。
裴煜没说话,只是默默往里面挪了挪身子,腾出足够空间,避免两人挨得太近。
他躺下的姿势依旧挺直,双手置于身侧。
折腾了一晚上,再加上刚才一番惊心动魄的对峙,本就心力交瘁。
如今终于得以安歇,加上她深知裴煜为人端正,心中对他并无太多防备。
宋晚渺一躺下,眼皮便渐渐沉重起来。
没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床里面,裴煜却没有立刻入睡。
他静静地躺着,耳中听着身旁女子轻柔绵长的呼吸声,一下一下。
又过了许久,确认她已熟睡无疑,他才缓缓侧过身,面向她那边。
借着窗外透入的微弱月光,静静凝望着她的睡颜。
她的睫毛轻轻颤动,脸颊泛着淡淡的红晕。
平日里总是强撑镇定的模样不见了,此刻的她显得格外柔软。
裴煜的目光久久停驻在她脸上,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温柔。
天刚蒙蒙亮,晨雾还未散尽。
凯津身着夜行黑衣,从窗户翻了进来。
裴煜立刻警觉起身,睡意瞬间褪去。
他轻手轻脚地下了床,赤脚踩在冰凉的木地板上。
凯津站在原地,目光低垂,双手恭敬捧着一枚小小的玉瓶。
他先把特制的伤药丸递上前。
“主子,派去陆家的暗卫传回消息,陆清渊已经能下地走动了。”
裴煜眼神一沉,眸底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冷意。
他接过玉瓶,指尖轻轻摩挲瓶身。
“知道了。”
凯津迟疑了一下,手指不自觉地蜷缩了下。
“主子的伤……真的让宋姑娘处理好了吗?”
他是真搞不懂自家主子在想什么。
之前他们在南疆一切顺利,布局缜密,暗桩遍布朝野。
只等时机成熟就杀回京城,拿回一切。
可七天前,主子一觉醒来,神情恍惚,竟突然说要返京。
结果整个计划被打乱,所有安排被迫中断。
他们不得不连夜出发,六天六夜马不停歇地赶路,连换马都顾不上休息。
一路上风尘仆仆,披星戴月,几乎耗尽体力。
他还以为是三皇子准备动手夺位,局势危急,主子才如此急着回来稳住大局。
谁知快到京城时,主子却让他停下队伍,秘密去查一个姑娘的事。
听说那姑娘来了清圆山庄,主子立刻下令改道,直奔此地而来。
最离谱的是,到了山庄之后,主子竟然让他亲手捅自己一刀……
那一刀不深,但正中肩胛,血流不止。
如今回想起来,凯津仍觉脊背发凉。
裴煜只是冷冷瞥了他一眼。
凯津立马低头,额角渗出冷汗,嘴唇紧闭不敢再多言半句。
片刻后,裴煜缓步走到窗边,掀开一角窗纸向外望去。
晨光微熹,远处山林尚笼罩在薄雾之中。
“把陆清渊腿伤痊愈的消息散出去,一定要让魏家听到风声。”
顿了顿,他又补充一句。
“另外,找机会尽快让他入朝任职。”
……
太阳升得老高,金色的日光穿过雕花木窗。
屋中静谧无声,唯有檐下风铃偶尔轻响。
宋晚渺一睁开眼,就看到了裴煜的侧脸。
他就坐在床边的圈椅上,闭目养神,姿态放松却不失警觉。
他平时冷冷的,不爱搭理人。
可现在睡着了,却安静得不行,眉宇间的戾气尽数消散。
侧脸的角度刚刚好,逆着光,能清楚看见他那又长又密的睫毛。
在这大渊朝,宋晚渺从没见过比裴煜更俊的男子。
他曾以十三岁之龄独闯敌营,活擒敌将,也曾以一人之力力挽狂澜,守住南疆三城不失。
可惜啊,先皇后是皇上被逼着娶的,出身寒微,家族势弱。
传闻里,这位皇后还间接害死了皇上心尖上的女人,致使皇上终生抱憾。
所以皇上打心眼里恨她,每逢忌日必焚其画像。
连带对她的儿子裴煜也一直不喜欢。
裴煜才十三岁,就被皇上打发去了南疆。
名义上是“代天巡边,镇守疆土”,听着体面风光,实则与流放无异。
那位皇帝宁愿让宠爱的庶子留在身边培养,也不愿多看这个嫡长子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