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
陆清渊猛然一声怒吼。
他手腕狠狠一挥,袖袍带起一阵风。
桌上的茶杯被一股力道扫落。
……
第二天清晨。
宋晚渺正坐在床沿,手里捧着一只小巧的青瓷碗,用银匙轻轻搅动温热的白粥。
她神情专注,低声道:“再喝一口,小心烫。”
裴煜靠在床头,脸色苍白中泛着病态的潮红。
他微微点头,张嘴接住那一勺粥。
两人之间气氛安静默契。
就在这时,房门“砰”地被推开。
清芊几乎是跌撞着冲了进来。
“不好了,姑娘!公子过来了!就在路上,快到了!”
裴煜原本平静的眼神瞬间变了,立刻转过头看向宋晚渺。
宋晚渺也是一愣,手里的勺子顿在半空,眉头缓缓蹙起。
“怎么突然来了?出什么事了?”
清芊扶着门框喘了口气,努力稳住气息。
“是府里传来的消息,说是公子腿疾又犯了,昨夜整宿没合眼,动手打了小厮,那小厮竟没能挺过来,当场断了气。老夫人吓得不行,怕公子身子撑不住,又听大夫说温泉对旧伤有助益,便连夜派人把公子送过来,说是调养一阵子。”
宋晚渺听完,神色微凝。
她沉默了片刻,眸光沉静地望向窗外摇曳的树影。
“明白了。既然是兄长要来的话,那就叫管事即刻把从前他住的世安院打扫干净,添上新的被褥炭火,门窗都要通风晾晒。另外,通知山庄的大夫随时待命,若公子有不适,立刻前去诊治。”
她说完,便低下头,继续给裴煜喂粥。
清芊却仍站在原地,脸上写满错愕。
“姑娘……您不去迎一迎公子吗?哪怕只到门口走一趟也好啊。”
虽然昨天姑娘亲口说过,和公子之间早已没有情分可言。
可往常,只要公子有个风吹草动,姑娘第一个坐不住。
如今听说他腿伤加重,怎会如此平静?
宋晚渺抬眼看了她一眼。
“既然已安排了人照料,我去与不去,又有何区别?况且,我也该让兄长身侧的人学会适应这里的生活,不能再事事指望我亲力亲为。若他们习惯了依赖,日后回到府中,反而难以服侍得好。”
说完后,她轻轻放下碗,擦拭了一下裴煜嘴角的粥渍。
随即转头对清芊柔声道:“快去办事吧。另外,告诉所有下人,我这几日要核对账本,整理山庄进项支出,谁也不准随意打扰。若有急事,一律由你转达。”
这话说得合情合理。
她前天才刚从管事手中接过账册。
原本只是借口推脱一些不必要的应酬,没想到今日正好派上了用场。
房间里一时安静下来。
清芊低头应了声“是”,默默退了出去。
关门时,还不舍地回望了一眼。
裴煜望着宋晚渺的侧脸,忽然开口,声音低哑。
“要不然……我先换个地方养伤?或者找个偏院暂住……万一被令兄撞见我一直在你屋里,恐怕会给你惹麻烦。”
其实他昨晚又发起高烧,浑身滚烫。
宋晚渺连夜为他诊脉,才发现他体内竟存有毒质。
怀疑是之前坠入汤泉时,伤口不慎沾染了腐败的落叶与泥垢,导致感染入血。
这几天他虽强撑着不动声色,但腿上的旧伤早已隐隐化脓。
宋晚渺听他这么说,眉头轻轻皱起。
“你的状况比我最初预想的要严重得多。不仅有内毒未清,外伤也在恶化,稍有不慎便会高热不退,甚至危及性命。更何况,你现在还在被追杀,出了这山庄,你能去哪里?”
“在这种时候,我怎能让你独自离去?别说只是兄长来了,就算是整个陆府的人都盯着这儿,我也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赶你走。”
要是换作别人,她或许会绞尽脑汁地想出一个万全之策。
可裴煜不一样。
上辈子他不单单救过她的命,还在她最无助的时候,一次次默默伸出援手。
更关键的是,将来西凉铁骑入侵中原之时,朝中诸将溃不成军,百姓流离失所。
唯一能挡住敌军南下的,只有裴煜手中那支训练有素的黑甲军。
所以,不管是出于责任,还是因为心底那一丝无法言说的私情。
裴煜都不能再出任何差池。
他的安危,关乎天下大局,也牵动着她前世今生的命运。
“可是这世道对女人本就不公平,”裴煜缓缓开口,“若是你的名声因为我而受损,流言四起,被人指指点点……我又怎么过得去?”
裴煜眼神里透着一丝不安。
宋晚渺心头一热。
她忽然明白,上辈子他为何总是在她落难时悄然现身。
也许,正是因为他深知,一个女子独自在江湖中行走,要面对多少冷眼恶意。
正因如此,她此刻更不能为了自保而扔下他不管。
“你别担心,”她压低声音,“就算我哥硬要进来,我也能拦住他。只要你不说话,不出声,别惹出动静就行。我会守在这儿,不会让任何人打扰你。”
裴煜听了这话,嘴唇微微颤动了一下,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没过多久,陆清渊果然到了。
宋晚渺早有准备,听到声响便立刻起身,神色平静地迎了出去。
“哥哥既然来山庄了,怎么不去泡温泉呢?”
她站在廊下,语气自然。
“我记得大夫说过,泡温泉对你腿上的旧伤有好处,活络经脉,缓解酸痛。你这几日精神不佳,正该好好调养才是。”
陆清渊坐在轮椅上,脸色苍白,眼下一片乌青。
他曾在脑海中设想过无数种重逢的情景。
她会心疼落泪,会慌乱扑来,会哭着道歉。
可他万万没有料到,她竟会如此冷静。
站在轮椅后的文霖一脸焦急,忍不住上前一步,声音恳切地哀求道:“姑娘,您回来照料公子吧!从昨天到现在,公子几乎没吃什么像样的饭菜。再这么下去,您之前为他精心调理的那些心血,可就全白费了啊!”
“我临走前明明把哥哥的一日三餐、煎药时辰、作息规律,都跟母亲交代得清清楚楚。”
宋晚渺冷冷回应,语气中不带一丝波澜。
“每项细节我都写了条陈,贴在褚玉阁的墙上。难道母亲没有和你们说吗?还是你们根本没当回事,觉得我的叮嘱无关紧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