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暗千山暮。
正寒鸦、惊飞乱箭，裂空如注。
官道烽烟遮望眼，谁引狼兵环堵？
更险处、伏兵如虎。
挥刃横戈拼死战，叹辕夫藏刃伤英侣。
生死劫，骤相赴。
忽闻稚子哀啼诉。
纵身前、箭雨腥风，亦当擎炬。
剑影纷纭拼敌寇，救得娇儿离苦。
却怎奈、旧伤重负。
血透征袍昏欲倒，问苍茫、何处安孤旅？
星斗暗，夜如幕。
忽地，萧祁动作一顿，厉声道：“不对！”
他目光如利刃般刺向车夫，猛地伸手提起车夫的衣领，逼问道：“你还有同伙？”
车夫一脸茫然，结结巴巴地回答：“没，没啊。就我一个人。”
“那刚才那一箭是谁射的？”萧祁冷冷地质问。
众人这才想起在马车中听到的那声破空箭响。
穆子琛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说道：“那一箭并非射向马匹。”
马儿只是受惊发狂，并非受伤。依照众人听到的箭支射来的破风声，其力道足以射死马匹。
如果不是射马，那……
“是鸣镝。”北宫夜皱起眉头。
既然不是射马，那就极有可能是信号箭，是有人借此召集人手。
萧祁听闻，一脚踢开车夫，扶起北宫夜起身，对穆子琛说道：“大哥，你带着莺歌姐和雷师兄，咱们进山。”
放眼望去，四下一片空旷茫然，蜿蜒的官道在脚下向远方伸展。道路两侧，山峦连绵起伏，层层叠叠地环绕着官道。
此处地势开阔，若真遭遇伏击，连躲避之处都没有。
对方既然有备而来，就怕还设下了雷弩箭阵。
不用萧祁多说，穆子琛也想到了这一点。莺歌紧跟在穆子琛身后，穆子琛押着雷岳麟准备往山里去。
“咻！”
破空之声骤然传来，穆子琛一把扯过莺歌，横剑一扫，将射来的一箭打落。
“快走！”穆子琛焦急地喊道。
还没等他们进入山林，两侧林间便传来“咻！咻！咻！”的利箭破空之声，尖锐的呼啸打破了周遭的死寂。
几人闻声猛地抬头，只见漫天寒光闪烁，密密麻麻的箭雨如同遮天蔽日的飞蝗，铺天盖地地飞射而来。
箭雨覆盖范围极广，将整个官道严严实实地笼罩其中，不留丝毫死角，箭羽在风中簌簌作响。
萧祁扯过雷岳麟塞给北宫夜，自己拔刀防御。
穆子琛那边既要保护莺歌，又要应对箭雨，显得十分吃力，几只利箭擦着他的手臂、小腿和肩膀飞过，留下几道血痕。
“咱们被包围了。”穆子琛急切地说道：“二弟三弟，你们先走。”
北宫夜撮唇吹出尖锐的哨声，哨音远远传开。
眼见箭雨愈发密集，他带着雷岳麟闪进林间。
然而，丛林中可供遮挡的地方不多，也没有特别粗大的树木，无法完全遮蔽身形。
但箭雨大多朝着萧祁和穆子琛的方向射去。
没了这方面的顾虑，萧祁轻松了不少，他朝穆子琛那边靠近，帮他挡下了不少箭雨，同时催促道：“大哥，进山。”
刹那间，一声尖锐刺耳的鸣镝声陡然划破长空，在寂静的山林间回荡，令人毛骨悚然。
原本静谧的丛林瞬间被打破宁静，密不透风的枝叶间，寒光闪烁，金戈相交之声不绝于耳，金属碰撞的脆响急促而密集，仿佛疾风骤雨般袭来。
伴随着兵器碰撞声，还有此起彼伏的厮杀声。
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如同汹涌的声浪，将整个丛林淹没。
他们藏身的这片丛林的箭雨戛然而止。
而对面的山上，不知为何，仍在继续射箭。
几人匆忙找了个隐蔽之处躲起来，穆子琛受了伤，他胡乱扯了块布裹住伤口止血。
“坏了！那老伯还在外面呢。”北宫夜低声惊呼。
萧祁没好气地说：“他都行凶伤人了，能是什么好人。”
北宫夜抿着嘴，不再言语。
“我上去打探一下。”萧祁手持长刀，轻手轻脚地朝着刚才放箭的地方摸去。
北宫夜也想一同前去，但留下穆子琛一人显然不行。
要是有人寻来，他既要保护莺歌，又要照顾雷岳麟，必定会受制于人。
索性他们藏好，以免萧祁还有后顾之忧。
萧祁摸索着前行，借助丛林遮蔽身形。
谁知还没看到人影，面前黑影一闪，竟是一名黑衣人落在他面前。
萧祁立刻拔刀，背心瞬间被冷汗湿透。
“萧公子，”黑衣人抱拳，恭敬地问道：“少主可安好？”
萧祁恍然大悟。原来是北宫夜的暗卫，他又皱起眉头，问道：“你们一直跟着我们？”
黑衣人垂首答道：“是的。”
“那你们怎么看着那老匹夫刺杀景离？”萧祁怒道。暗卫不就是保护主子安全的吗？
“无少主令，我等不得擅自行动。”黑衣人面无表情地说道。
听闻此言，萧祁不再纠结此事。他记得北宫夜吹了个哨子。只是没想到暗卫们行动如此迅速。
“前方战况如何？需要帮忙吗？”萧祁问道。
“我等已控制住局面，萧公子尽可放心。”黑衣人话音刚落，丛林间的厮杀声明显减弱，不过几息之间，便彻底消失。
此时，对面的林间也传来打斗声，射向官道的箭雨戛然而止。
萧祁点点头，忽地又问：“可知是什么人？”
这阵仗明显是冲着杀人而来。
“是烈焰……”黑衣人还没说完，两人便听到官道上传来数道马蹄声。
他陡然闭嘴，拽着萧祁藏身在灌木丛中，紧紧盯着下方被树木遮挡大半的官道。
他也无法判断来人是敌是友。
此处地势虽高，但无奈树木繁茂，视线不佳。
四周树木枝繁叶茂，粗壮的树干与交错的枝叶相互缠绕，层层叠叠地遮挡住视线，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
马蹄声由远及近，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工夫，马蹄声终于来到他们所在的区域。
不过对方似乎没有停留的打算，甚至还抽了几鞭子，催促马儿赶路。
“唏律律——”
正当他们松了口气，以为只是路人经过时，忽地传来马儿的嘶鸣声，旋即一道剑光破空而去。
黑衣人陡然一惊，说道：“是少主！”
萧祁颇为讶异，莫非来人北宫夜认识？
可怎么一声招呼不打就动手，这可不是北宫夜的风格。
他当机立断，说道：“你留下来清理弓箭手，我下去看看情况。”
“多谢。”黑衣人抱了一拳，随即打了个呼哨，示意同伴速战速决。
萧祁来得快，去得也快。
听到打斗声渐远，他立刻运起内劲，脚下生风，一路飞奔下山。
可等他赶到时，只有穆子琛三人在原地等他，北宫夜却不见踪影。官道上有明显的打斗痕迹，但不见人影。
“二弟！你来的正好。弓箭手解决了吗？”穆子琛欣喜地问道。
“解决了。大哥，景离人呢？”萧祁焦急地询问。
穆子琛沉默片刻，低声说道：“三弟他，救人去了。”
救人？？萧祁冲上官道，看到那个车夫血肉模糊，被扎成刺猬，已然气绝身亡，显然北宫夜救的不是他。
那是救谁呢？
且说北宫夜，本来与穆子琛几人藏在丛林间，等待萧祁归来。却听到官道上传来骏马奔驰之声。
他顿时警惕起来，只探出头看了一眼，便见四匹骏马风驰电掣般飞奔而来，马蹄扬起阵阵尘土。两个中年人并驾齐驱在前，后方紧紧跟着两个青年。
而最令北宫夜震惊的是，前左那个中年人的身前，竟绑着一个小女孩！
小女孩浑身上下被粗绳索紧紧束缚，如同待宰的羔羊，嘴里塞着一块破旧的布团，眼睛也被黑布蒙得严严实实，小小的身躯被打横放置在中年人的马背上，随着马匹的颠簸而晃动。
没错，是被绑着的。浑身上下被绳索捆住，嘴里塞着破布，眼睛也被蒙着，被打横放在中年人身前的马背上。
这不是人贩子，便是强盗土匪。总之绝非善类。
他不敢耽搁，急忙转身，压低声音向穆子琛说明了情况。
眼见土匪们即将远去，来不及多想，他俯身捡起几颗拳头大小的石头，运力于臂，朝着为首的马匹奋力掷去。
马儿吃痛，长声嘶鸣，前蹄高高扬起，直立而起。
那中年人却马术精湛，一手环住马儿脖颈，一手按住小女孩，夹紧马腹，即便马儿发狂撅蹄子，也没能将他从马背上摔下来。
一计不成，北宫夜知道不能再拖延，他毫不犹豫地“唰”地一声拔剑出鞘，刹那间寒光闪烁，周身剑气四溢。
他猛地扬手，一道凌厉的剑芒如闪电般朝着中年人扫去。
那中年人回头恶狠狠地骂了一句，吩咐后面三人拦住北宫夜，自己则狠狠一夹马腹，策马狂奔而去。
落后的三人得令，立刻打马向前冲来。
其中一人手持长枪，枪尖闪烁着寒光，抬手便是一枪，枪身如蛟龙出海，凌空刺向北宫夜。
后方二人则手持长剑，一左一右，驱马紧紧跟上，呈合围之势，隐隐要将北宫夜围困在中间。
北宫夜扬剑格挡长枪，只听“当”的一声巨响，金属碰撞的火花四溅，长枪被稳稳挡住。
他一脚踢在马头上，马儿吃痛，嘶鸣着后退，北宫夜则趁势一跃而起，半点不恋战，极速奔向中年人。
身后三人见状，哪肯罢休，立即策马回扑，马蹄声如雷，尘土飞扬。
可他们哪里追得上北宫夜的速度？北宫夜瞬息间便追上中年人，一剑刺向中年人肩膀，想逼他坠马。
谁料这中年人狡猾至极，根本不与他正面交锋。
眼见逃脱无望，他拽住捆绑小女孩的绳子，使出浑身力气，像甩麻袋一样将小女孩砸向北宫夜。
北宫夜大惊失色，沉腕撤剑，剑走偏锋，一剑刺空。
他急忙伸出手，本想去拽住那根绳子，可中途却顿了一下，转而稳稳地抓住了小女孩的衣领。
此时的北宫夜身处半空，无处落脚，接住小女孩后，巨大的惯性让他们直直地向下坠落。
而后方策马奔腾而来的三人见状，眼中露出狰狞之色，举剑便朝着他们狠狠削来。
紫凌剑脱手而飞，与横削过来的双剑相交，“铛！铛！”两把剑应声断为四截。
北宫夜刚一落地，那三人还欲追击，却突然听到“咻！咻！”几声尖锐的箭响，三支羽箭如流星赶月般射来，正中围攻的三人。
三人惨叫一声，瞬间从马背上摔下，生死未卜。
奔逃的中年人回头瞥见这一幕，吓得魂飞魄散，更是头也不回地打马狂奔，转眼间便消失在远方的尘土之中。
北宫夜来不及多想，迅速捞起地上的紫凌剑，剑刃寒光一闪，割断了小女孩身上的绳索。
他一把牵住小女孩的手，转身钻进了那茂密幽深的丛林之中，身影很快便被层层枝叶掩盖。
小女孩一手扯下蒙着眼睛的黑布，拽掉嘴里塞着的破布，还没适应眼前的光线，就被北宫夜拽进了丛林，脚下踉跄几步，赶忙跟上他的脚步。
“小哥哥，是你救了我吗？”小女孩怯生生地问道。
北宫夜头也不回，声音平静而柔和地说道：“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抓你的人已经受到惩罚了，现在有坏人可能会伤害我们，我们先躲起来。”
小女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说道：“谢谢你救了我。我会报答你的。”
他们在一块石头后面蹲下来，半晌没听见动静，北宫夜这才松了口气。
一松懈下来，伤口处尖锐的疼痛便袭来，他捂着血流不止的伤口，轻轻闷哼了一声。
刚包扎好的伤口因他动手又撕裂开来，鲜血渗透了纱布。
“小哥哥，”小女孩焦急万分，死死地攥住北宫夜的手臂，带着哭腔说道：“你没事吧？”
失血过多让北宫夜微微有些晕眩，脸色极其苍白，但他还是慎重地摇了摇头，尽量保持语调平稳，说道：“我没事。你不要害怕。”
周遭寂静无声，只余下两人浅浅的呼吸声。
北宫夜背靠着石头，昏昏欲睡。他也分不清是失血过多导致的晕眩，还是困乏带来的倦意。
迷迷糊糊间，他便失去了意识。
这可把小丫头吓坏了，想哭喊又怕引来坏人，只能压抑着低声哭泣：“小哥哥，你别睡呀，我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