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江家的院子终于彻底安静下来。
送走了爹娘和岳母,林晚秋把小宝哄睡着,这才轻手轻脚地走出里屋。
江辰正坐在院子里的小马扎上,手里拿着一根小木棍,在地上划拉着什么。
月光洒在他身上,侧脸的轮廓显得格外分明,再也不是以前那个醉醺醺的窝囊废模样。
林晚秋的心,怦怦直跳。
今天发生的一切,就像做梦一样。
丈夫的变化,儿子的痊愈,王大壮被打,王长贵被开除,甚至连一向说一不二的公公,最后都吃瘪了。
这个男人,好像一夜之间,就成了家里的顶梁柱。
“还没睡?”江辰头也没抬,像是背后长了眼睛。
“睡不着。”林晚秋走到他身边,低声说,“今天……谢谢你。”
江辰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看着她。
月光下,她脸上的担忧和疲惫还没有完全散去,但眼睛里,却多了一丝以前从未有过的光彩。
“谢什么,我是小宝的爹,是你的男人,这些都是我该做的。”
江辰的语气很平淡,却让林晚秋的心里涌上一股暖流。
“你……你明天真的要去镇上?”她忍不住问,声音里带着担忧,
“爹今天那么说,是气话,你别往心里去。家里还有点钱,我们省着点花,总能过去的。”
她怕江辰是受了刺激,又要去干什么傻事。
江辰笑了,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土。
“他说的不是气话,是实话。”江辰看着她,认真地说,
“一个男人,不能让自己的媳妇孩子跟着吃苦。放心,我不是去惹事,是去挣钱。”
挣钱?
林晚秋愣住了。
这个词从江辰嘴里说出来,实在是太陌生了。
以前的他,除了喝酒要钱,什么时候想过挣钱?
“怎么挣?”
“山人自有妙计。”江辰故作神秘地眨了眨眼,
“你把家里剩下的钱收好,一分都别动。明天早上,给我烙两个饼子带着就行。”
看着丈夫脸上自信的笑容,林晚秋心里的担忧莫名就少了大半。
她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好。”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江辰就起来了。
林晚秋已经把两个黄澄澄的玉米面饼子烙好,用一块干净的布包着。
“路上小心点。”她把饼子递给江辰,又犹豫着从口袋里摸出几张毛票,
“这……你拿着,万一……”
这是昨天抓药剩下的钱,总共不到两块。
江辰看着那几张被攥得有些潮湿的毛票,心里一暖。
他没有接,而是伸手,轻轻握住了林晚秋的手。
她的手很粗糙,上面还有几个没长好的口子,都是常年干农活留下的。
林晚秋浑身一僵,脸瞬间就红了,下意识地想把手抽回来。
江辰却握得很紧。
“钱你留着,给小宝买点鸡蛋补补身子。”
他把她的手推了回去,然后拿起饼子,“我走了,在家看好孩子。”
说完,他转身就走,步子迈得又大又稳。
林晚秋站在门口,看着他高大的背影消失在村口的小路上,心里五味杂陈。
这个男人,真的不一样了。
从下溪村到红旗镇,要走十几里山路。
原主这身子骨,因为常年酗酒,虚得很。江辰走了不到一半,就觉得气喘吁吁,两条腿跟灌了铅一样。
他找了块石头坐下,喘着粗气,心里忍不住苦笑。
想当年,他为了采一株罕见的药草,在深山老林里徒步三天三夜都不带喘的。
现在倒好,走几步路就累成这样。
看来,调理身体也得提上日程了。
他从怀里掏出林晚秋烙的饼子,饼子还带着一丝余温。
他掰了一小块放进嘴里,玉米面很粗,剌嗓子,可他却觉得比前世吃过的任何山珍海味都香。
这是家的味道。
吃完饼子,歇了口气,江辰继续上路。
等他走到红旗镇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
八十年代的乡镇,远没有后世那么繁华。
街道是土路,两旁的房子大多是低矮的砖瓦房。
街上人来人往,穿着蓝、灰、黑三种颜色的衣服,充满了时代的气息。
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牲口粪便混合的味道,偶尔还能听到拖拉机“突突突”的声音。
江辰的目标很明确——镇上的药铺,同仁堂。
昨天林晚秋回来说,同仁堂的老师傅看了他的药方,赞不绝口,还称他为“高人”。
这就是他今天挣钱的敲门砖。
他一个村里的“懒汉”,空口白牙说自己会医术,谁信?
但有那张药方打底,就不一样了。
他要让那个老师傅,心甘情愿地把钱送到他手上。
江辰一边想着,一边朝镇中心走去。
路过一个国营饭店,门口挂着个小黑板,上面写着:肉包子,一毛钱一个,凭票供应。
闻着从里面飘出来的肉香味,江辰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他摸了摸口袋,里面是昨天从墙洞里拿出来的钱里,自己偷偷留下的两块钱。
这是他的启动资金。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
“同志,买个肉包子。”他递过去一毛钱和一张二两的粮票。
卖饭的大姐头也不抬,收了钱和票,从蒸笼里拿出一个热气腾腾的包子,用一张纸垫着递给他。
江辰拿着包子,走到一个角落,慢慢地吃了起来。
白面皮,猪肉大葱馅,咬一口,满嘴流油。
真香啊。
他想起了家里的小宝和晚秋,他们肯定很久没吃过这么香的包子了。
等挣了钱,一定要让他们天天吃肉,吃白面馒头!
一个包子下肚,身体里总算有了点力气。
江辰走出饭店,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同仁堂走去。
同仁堂是镇上最大的一家药铺,青砖灰瓦,两层的小楼,门口挂着一块黑底金字的牌匾,看起来就很有年头。
还没走近,就闻到一股浓浓的草药味。
江辰站在药铺斜对面的一棵大槐树下,没有立刻进去。
他在观察。
现在是上午,药铺里进进出出的人不少,大多是来抓药的。
柜台后面,一个年轻的伙计正在手忙脚乱地称药,正是昨天那个瞧不起林晚秋的伙计。
还有一个穿着长衫,留着山羊胡的老头,坐在一旁的桌子后面,闭着眼睛,像是在打盹。
应该就是那个老师傅了。
江辰心里有了底。
他正准备过马路,忽然,一阵急促的“叮铃铃”声由远及近。
一辆二八大杠自行车,骑得飞快,在土路上带起一阵烟尘,直奔药铺而来。
骑车的是个中年汉子,满头大汗,脸上全是焦急。
他把车往门口一扔,也顾不上扶,连滚带爬地冲进了药铺。
“孙大夫!孙大夫!救命啊!”
那汉子一进门,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冲着那个打盹的老头就磕头。
“快!快去看看我家厂长!他……他快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