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关在这里,太久了。”
“久到快忘了马背上的风是什么滋味,忘了自由是什么感觉。”
他看着魏然,目光灼灼。
“我信她。”
“就算这是一场豪赌,赌注是我的命,我也认了。”
“我宁愿死在冲出去的路上,也不愿在这座金丝笼里,慢慢烂掉。”
魏然沉默了。
他看着安谈砚眼中的渴望。
他懂。
因为他自己,也一样。
安谈砚又补了一句,像是在说服魏然,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我有种直觉。”
“她……会是破开这盘死局的关键!”
两日后。
雅弄轩后院,温弈墨的书房内。
窗外天色已暮。
温弈墨端坐案前,面前的棋盘上,黑白子纵横交错,已成死局。
这几日,风平浪静。
林府闭门谢客,城中守备森严。
温弈墨很有耐心。
她一直在等,等一个合适的机会。
就在这时,可竹推门而入,脚步匆匆。
“郡主。”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兴奋。
“就在我们雅弄轩的‘听松阁’雅间。”
“皇城使李大仁做东,宴请大理寺卿何宇。”
温弈墨轻敲桌面的手指,倏地停住了。
她抬起眼,眸中瞬间亮起一道精光。
李大仁,王副将的顶头上司。
“鱼儿,终于上钩了。”
她缓缓起身,走到窗边,望着京城最繁华处那片灯火。
“去,叫那个最机灵的小乞儿过来。”
片刻后,一个瘦小的身影被带到了温弈墨面前。
温弈墨带着面具,声音清冷如玉。
“去一趟监察御史张秉文大人府上。”
小乞儿抬起头,眼中有些不解。
温弈墨递给他一小锭银子。
“你什么都不用说,只需趴在府外哭,哭得越大声越好。”
“若有人问,你就说,雅弄轩里,有大官在行那……银钱交易的腌臜事。”
小乞儿攥紧了银子,还是有些迟疑。
“凌云公子,御史大人……会信一个乞儿的话吗?”
温弈墨笑了,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监察御史张秉文,是先皇亲点的言官之首,出了名的刚正不阿,油盐不进。”
“当今皇上都敬他三分,林石诣也得让着他。”
“这个人,眼里揉不进半点贪赃枉法的沙子。”
“他信不信,不要紧。要紧的是,他只要听到风声,就一定会亲自去查!”
这便是她要的。
她没有那么大的权力,她要的,是借一把最锋利的刀。
一把连林石诣都不敢轻易触碰的刀。
小乞儿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温弈墨立于窗前,遥望着雅弄轩的雅间方向,那里灯火通明,靡靡之音隐约可闻。
一场好戏,即将开锣。
但她要的,不是一场捉赃拿贿的好戏。
她要的,是把这潭死水搅浑。
水浑了,才好摸鱼。
而王副将那条鱼,她今夜,要定了。
京城的夜,刚刚开始。
而真正的执棋者,早已离开了棋盘。
南门副将王忠的府邸,坐落在城南一隅,朴素,安静。
两道黑影,悄无声息地翻过高墙,落入庭院。
为首的身影,脸上覆着一张银质面具,只露出一双清寒的眼睛。
是温弈墨。
她身后的可竹,握紧了藏在袖中的短刀。
温弈墨做了个手势,两人落地无声,如两片飘落的叶。
她们避开巡夜的家丁,身形快得像两道鬼魅,径直潜入了灯火最明亮的那间主母厢房。
王副将的夫人,李氏,正在灯下做着针线活,等待晚归的夫君。
她不过三十出头,眉眼温婉,保养得宜。
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一道缝。
风灯的光,映出两个不速之客的身影。
“谁?”
她从镜中瞥见人影,猛地回头。
李氏尚未惊呼出声,一道寒芒已抵上她的颈侧。
是可竹的匕首。
温弈墨反手将门关上了。
厢房内,空气瞬间凝固。
李氏的心跳如鼓,但那张温婉的脸上,除了最初的惊吓,竟然很快镇定了下来。
她看着眼前戴着面具的少年,声音虽然有点发抖,却字字清楚:
“你们要是图财,我这妆奁里的首饰银票,尽管拿去。”
“只是……”
她话锋一转,眼中透出一股决绝。
“要是贪心不足,也得掂量掂量。我夫君是守城副将,手里有兵权,你们今天要是伤了我,只怕也走不出这京城!”
半是收买,半是威胁。
温弈墨心中,竟生出一丝佩服。
一个养在深闺的若女子,面对这样的危局,不哭不闹,竟还能条理分明地谈判,实在难得。
“王夫人是聪明人。”
温弈墨声音压低,带着几分少年人的清冽。
“我此来,不为财,也不为害命。”
“只是想寻个机会,与你夫君……单独说几句话。”
“有人托我,给他送些东西。”
她顿了顿,语气里满是诚恳。
“只要你肯配合,我以性命担保,绝不伤害你与王将军分毫。”
她抬手,示意可竹。
那抵在李氏颈间的匕首,缓缓拿开了。
刀锋一去,李氏才发觉自己背后已是一片冷汗。
李氏半信半疑地看着她,眼底的惊惧与戒备并未消散。
良久,她咬了咬唇。
“好。”
“但你们要是想拿我来威胁他,逼他做不愿意做的事……”
她眼中闪过一丝宁为玉碎的决绝。
“我宁愿自己抹了脖子,也绝不让他因为我受制于人!”
温弈墨定定地看着她,郑重点头。
“绝不会。”
“我只是……一个信使。”
片刻后,李氏走到门边,隔着门扉,对守在院外的丫鬟道:“去,跟老爷说一声,我不太舒服,请他速速回府”
门外的丫鬟听闻主母声音虚弱,不敢耽搁,立刻提着灯笼,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
京城南门。
王启听闻家扑传话,脸色骤变。
他与夫人成婚十年,情深意重,知道她不会无缘无故打扰自己当值。
“这里交给你们,看好了!”
他匆匆嘱咐了下属一句,甚至来不及换下甲胄,便翻身上马,朝着家的方向疾驰而去。
“吱呀——”
厢房的门被猛地推开。
王启风尘仆仆地闯进来,一眼便看到了屋内的景象。
他的妻子,安然无恙地坐着。
而在妻子身前,立着一个戴着银色面具的黑衣人,身形纤细,像个尚未及冠的少年。
可那人身上,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压迫感。
王副将瞳孔骤缩,手中长剑锵然出鞘,剑锋直指温弈墨。
“放开我夫人!”
他的眼眶赤红,声音嘶哑。
“你敢动她一根汗毛,我王某今日,必定让你尸骨无存!”
温弈墨却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侧身一步,完全让开了李氏。
她主动放开了唯一的筹码。
王副将一愣。
温弈墨这才从怀中,缓缓取出一只半旧的香囊,和一封信。
“王将军,事急从权,不得已出此下策,还请恕罪。”
“我并非歹人,只是替人送信。”
王副将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只香囊上。
那香囊的样式,那上面绣着一个“安”字……
他浑身一震,呼吸都停滞了。
他猛地回头,对妻子道:“夫人,你先出去。”
李氏知晓事关重大,也不多言,起身便走,还细心地为他们关上了门,亲自守在门外,不许任何下人靠近。
房内,只剩下王副将和温弈墨可竹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