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云昭感觉自己快要摸到筑基后期门槛的时候,静思苑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是掌门玄诚真人和戒律堂的刘长老。
彼时云昭正在院中练习御物术(为御剑做准备),操控着几片竹叶上下翻飞,看到这两人进来,心里顿时一紧,连忙收了法术,恭敬地站到一旁。
顾离从房中走出,神色平淡地行礼:“掌门师叔,刘长老。”
玄诚真人面色凝重,目光在顾离苍白脸上扫过,叹了口气:“师侄,近来身体可好些?”
“劳师叔挂心,尚可。”
顾离语气疏淡。
刘长老是个面色严厉的黑脸老者,他哼了一声,目光如电般扫过一旁的云昭,又看向顾离,开门见山:“顾师侄,今日前来,是有事要问你这弟子,云昭。”
云昭心里咯噔一下。
顾离眉梢微动:“何事需劳动刘长老亲自前来?”
“事关禁地那日魔门细作偷袭之事!”
刘长老声音沉厉,“有弟子禀报,称当日那细作发射毒镖之前,曾与云昭有过短暂的眼神接触!我等怀疑,她或许与魔门有所牵连!”
云昭脑子里“嗡”的一声,脸色瞬间白了。
眼神接触?她当时全部注意力都在顾离和那封印上,根本没留意周围!这是诬陷!
“我没有!”
她脱口而出,声音因惊怒而发颤,“我当时只想提醒师姐小心!我根本不认识那个人!”
“是否认识,岂由你空口白牙断定?”
刘长老冷笑,“有人证在此!带上来!”
一名杂役弟子被带了进来,战战兢兢地指认:“弟子、弟子当时在远处……确实看到……看到云师姐和那个黑衣人……好像对视了一下……”
“你胡说!”云昭气得浑身发抖。
“安静。”
顾离淡淡开口,声音不大,却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她看向那杂役弟子,目光平静无波:“你看清了?确定是云昭主动与那细作对视?”
那弟子被她看得头皮发麻,支支吾吾:“距离远……弟子、弟子只是觉得……像是……”
“觉得?”
顾离重复了一遍,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戒律堂拿人,何时凭‘觉得’二字便可定罪了?”
刘长老脸色一沉:“顾师侄,你这是要包庇她?”
“刘长老言重了。”
顾离转向玄诚真人,语气不卑不亢,“掌门师叔,当日情形我最为清楚。云昭为救我而被黑蚀之气所伤,若她与魔门有染,何须以身犯险?此其一。其二,那细作乃死士,行事诡谲,故意制造错觉混淆视听,也并非不可能。单凭一个远处弟子模糊的‘觉得’,便断定我流云峰弟子与魔门勾结,是否太过武断?”
她逻辑清晰,语气平稳,却字字有力。
玄诚真人沉吟不语。
刘长老却不依不饶:“即便如此,她也有重大嫌疑!按门规,需带回戒律堂仔细审问!”
带回戒律堂?
云昭吓得手脚冰凉,谁不知道进了戒律堂,不死也要脱层皮!更何况这明显是冲着她来的!
“不行。”
顾离直接拒绝,声音冷了几分,“她伤势未愈,受不住戒律堂的规矩。”
“顾离!你——”刘长老勃然变色。
“刘长老,”
顾离打断他,上前一步,虽然脸色苍白,身姿却挺拔如松,一股无形的、冰冷的威压以她为中心悄然弥漫开来,并不狂暴,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沉寂力量,让刘长老后续的话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我的弟子,”
顾离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我自会管教。不劳戒律堂费心。”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那瑟瑟发抖的杂役弟子,最终落回玄诚真人身上。
“此事,我自会查清,给宗门一个交代。若最后查实确与云昭有关,”
她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我亲自……清理门户。”
最后四个字,她说得极轻,却像重锤砸在每个人心上。
玄诚真人目光复杂地看了顾离良久,终于缓缓叹了口气:“也罢。既然你如此说,便依你。但望你……好自为之。”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顾离一眼,转身拂袖而去。
刘长老脸色铁青,狠狠瞪了云昭一眼,又忌惮地看了看周身气息冰冷的顾离,最终也只能冷哼一声,带着人悻悻离开。
静思苑重新恢复寂静。
云昭还僵在原地,后背全是冷汗,腿软得几乎站不住。她看着顾离依旧挺直的背影,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刚才那一刻,她是真的以为自己要完了。
“师姐……谢谢你……”
她声音哽咽。
顾离缓缓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里的冰冷尚未完全褪去。
她看着云昭,看了很久,久到云昭又开始不安起来。
然后,她极轻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叹了口气。
“收拾东西。”她说。
云昭一愣:“……什么?”
“今夜子时,”
顾离的目光越过她,望向宗门之外遥远的天际,声音低沉而决绝,“离开清霄门。”
子时。万籁俱寂,连虫鸣都已歇下。
云昭背着一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包袱,站在静思苑冰凉的月色里,心脏跳得又快又沉,像是要挣脱胸腔的束缚。
包袱里只有几件换洗衣物和顾离塞给她的几瓶丹药,以及那根被她用得光滑趁手的竹杖。
离开清霄门。
这几个字像滚雷一样在她脑海里反复碾压。
就这么走了?叛出宗门?从此成为丧家之犬,被追杀,被通缉?
可她别无选择。
刘长老的指控绝非空穴来风,那杂役弟子的“指认”更像是一个信号——有人,很可能是叶千璃或者其背后的势力,已经不耐烦再用小打小闹的手段,要借宗门规矩彻底摁死她。
留在清霄门,下次来的可能就不只是戒律堂长老了。
而顾离……云昭看向那个站在竹影下,身形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青衣女子。
她选择相信自己,甚至不惜与戒律堂、与掌门师叔对峙,为她争取了这连夜逃离的机会。
这份庇护,沉重得让她心惊,也让她心底某个角落泛起难以言喻的酸涩和……一丝微弱的依赖。
“跟紧。”
顾离的声音压得极低,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她没有多看云昭一眼,转身,身影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掠向静思苑后方一条极为隐蔽的小径。
云昭咬紧牙关,握紧竹杖,忍着伤势初愈的不适和内心的惊惶,拼命跟上。
她的身法远不如顾离精妙,动静难免大了些,但在顾离偶尔停顿等待和刻意放缓的节奏下,总算没有跟丢。
这条小径显然罕有人至,杂草丛生,几乎被夜色完全吞没。
顾离对这里却熟悉得惊人,每一个转弯,每一处障碍都了然于胸。
越靠近宗门边界,巡逻弟子的身影越发密集,明哨暗卡交织成网。
顾离总是能提前感知,带着云昭巧妙地避开,或是利用地形阴影完美隐匿。
有两次几乎要与巡逻队撞上,顾离只是抬手极快地打出一道微不可察的法诀,那些弟子便像是忽略了这片区域,茫然地走了过去。
云昭看得心惊肉跳。
大佬对宗门防护体系也太了解了!这种程度的潜行和干扰,绝不是一个常年抱病深居简出的人该有的能力。
终于,两人有惊无险地抵达了宗门最外围的一处偏僻结界节点。这里灵力波动相对微弱,是防护大阵最薄弱的地方之一。
顾离停下脚步,抬头观察着无形结界上流淌的细微灵光,眉头微蹙。
“这里的强度……比预想的要高。”
她低声自语,脸色在月光下白得透明,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似乎压下了一声极轻的闷哼。
云昭的心提了起来。是因为旧伤?还是白日里为了护她,与掌门长老对峙时耗费了心力?
“师姐,你……”
“无事。”
顾离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
她深吸一口气,双手抬起,指尖开始凝聚一种极其纯粹、却带着寂灭意味的青黑色光芒。
那光芒比在禁地时似乎黯淡了些,却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力量。
就在她要将光芒按向结界薄弱处时——
“想去哪啊?我的好师姐,还有……我亲爱的云师妹。”
一道冰冷彻骨、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毒和嘲弄的女声,自身后不远处响起。
云昭浑身血液瞬间凉透,猛地回头。
叶千璃!
她不知何时出现的,就站在十几步开外的一棵古松阴影下,一袭白衣在月光下格外刺眼。
她脸上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残忍笑意,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缓缓舔过惊骇的云昭,最终落在顾离背影上。
“深夜携师妹叛出宗门……大师姐,你真是给了我一个好大的惊喜啊。”
叶千璃慢条斯理地鼓了鼓掌,声音里的恨意几乎要溢出来,“亏得我担心师妹伤势,夜半前来‘探望’,否则,岂不是要被你们蒙混过去?”
顾离缓缓转过身。
面对叶千璃的突然发难,她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依旧是那副平静到近乎漠然的样子,唯有周身的气息,一点点变得冰冷锐利,如同出鞘的绝世凶剑。
“让开。”
顾离吐出两个字,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让开?”
叶千璃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轻笑着,一步步走上前,每走一步,身上的灵力威压就增强一分,属于金丹期的强大气息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压得云昭呼吸困难,几乎要跪倒在地。
“顾离,你真以为你还是之前那个天之骄女吗?一个靠封印苟延残喘、连金丹都快维持不住的废物!”
叶千璃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积怨已久的嫉恨和恶毒,“凭什么?凭什么师尊偏心你!凭什么所有人都记得你!就连这个我不要的东西,你也非要捡回去跟我作对!”
她猛地指向脸色惨白的云昭,眼神疯狂:“今天,你们谁也别想走!我倒要看看,你这个残废,还剩下几分本事!”
话音未落,她手中冰痕剑发出一声尖锐嗡鸣,剑身灵光大盛,带着滔天恨意和凌厉无比的剑气,化作一道白色惊鸿,直刺顾离心口!竟是毫不留情,下了死手!
金丹修士的全力一击,速度快到极致!
云昭吓得魂飞魄散,失声惊呼:“师姐小心!”
顾离站在原地,竟是不闪不避。
就在冰痕剑尖即将触碰到她衣襟的刹那——
她动了。
并非格挡,也非闪避。
她只是抬起了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精准无比地、轻描淡写地在那凌厉无匹的剑尖上——轻轻一弹。
“叮——!”
一声极其清脆、甚至有些悦耳的金铁交鸣之声响起。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狂暴的灵力对冲。
叶千璃那凝聚了全身金丹之力、志在必得的一剑,就像是撞上了一座无法撼动的亘古冰山,所有凌厉的剑气、磅礴的灵力,都在那轻描淡写的一弹指间,如同冰雪消融般,无声无息地——溃散了!
冰痕剑发出一声哀鸣,剑身剧烈颤抖,叶千璃握剑的手腕传来“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竟是直接被那反震之力生生震断!她整个人如遭重击,猛地向后倒飞出去,狠狠撞在一棵粗壮的松树上,哇地喷出一大口鲜血,脸上写满了极致的震惊、难以置信和……恐惧!
“不……不可能……”
她看着顾离,像是看到了什么绝世凶物,声音破碎不堪,“你的修为……怎么会……”
顾离缓缓放下手,指尖那抹寂灭的青黑色光芒悄然隐没。
她依旧站在原地,月色勾勒出她清瘦孤直的轮廓,脸色苍白如纸,唇色淡得几乎看不见,甚至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需要用极细微的动作才能稳住身形。
但她看向叶千璃的眼神,却冰冷、漠然、居高临下,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拂去了一只聒噪的苍蝇。
“滚。”
依旧是一个字。
却比之前任何话语都更具威慑。
叶千璃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又吐出一口血,看着顾离那深不见底、仿佛蕴藏着无尽毁灭气息的眼睛,她心底第一次涌上了真正的、彻骨的寒意。
她毫不怀疑,如果自己再敢上前一步,顾离真的会杀了她!
嫉恨、愤怒、恐惧交织在一起,让她的脸扭曲得几乎变形。
她死死咬着牙,最终不敢再放一句狠话,捂着断腕,踉跄着、狼狈不堪地转身遁入黑暗,消失不见。
危机解除得如此之快,如此……不可思议。
云昭还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只会呆呆地看着顾离的背影,震撼得无以复加。
弹指……只是一弹指……就重伤了金丹期的叶千璃?!
大佬的实力……到底恐怖到了何种地步?!那所谓的“旧疾”、“煞气反噬”,又到底将她折磨成了什么样子,才会让她平时表现出那般病弱的模样?
顾离没有回头,也没有解释。
她只是再次抬手,这一次,那青黑色的光芒毫无保留地涌出,如同燃烧的寂灭之火,猛地撞在前方的宗门结界上!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入冰层,那坚固的结界瞬间被熔开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缺口,边缘还在不断发出细微的、被侵蚀消融的声响。
“走。”
顾离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和虚弱,甚至隐隐压着一丝痛苦。
她率先踏出结界,身影融入外界更浓重的夜色里。
云昭猛地回神,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不敢有丝毫耽搁,紧跟着钻出了那道正在缓缓闭合的缺口。
就在她双脚踩在清霄门之外土地的瞬间,身后结界的缺口彻底弥合,恢复了原状。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有清冷的月光,照着前方顾离略显踉跄却依旧挺直的背影,和云昭一颗仍在疯狂跳动、充满未知与忐忑的心。
她们离开了清霄门。
真正的逃亡,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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