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离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那复杂的、让云昭看不懂的情绪缓缓沉淀下去，又变回了平日里那种近乎漠然的平静，只是那平静之下，似乎不再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隔阂。
她轻轻抽回了自己的手，动作依旧有些虚弱，但很坚决。
“此地不宜久留。”
她撑着身子想要坐起，却因为脱力而晃了一下。
云昭连忙上前扶住她，触手一片冰凉，让她刚刚落回肚子里的心又提了起来：“师姐你慢点！你伤得很重……”
“无碍。”
顾离借着她的力道坐稳，闭目内视片刻，眉头几不可查地蹙起。
煞气虽然暂时被压回，但经此一遭，反噬得更深了，经脉受损严重，灵力几乎枯竭。
她取出几枚丹药服下，脸色却不见多少好转。
云昭看着她苍白的侧脸和微蹙的眉头，那股狂喜慢慢沉淀下来，被更深的担忧取代。
满值好感度不代表伤势痊愈，前路依旧艰难。
“师姐，”她想起系统提示的羁绊特效，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声开口，“我……我好像能……稍微感觉到一点你的……不舒服？”
她说得磕磕巴巴，生怕被当成什么奇怪的癖好。
顾离睁开眼，看向她，眸子里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随即了然。
她似乎对“心意相通”这种羁绊并不意外，只是淡淡“嗯”了一声，算是承认。
这反应让云昭松了口气，胆子也大了点：“那……那我们接下来去哪？地图上显示这附近好像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顾离调息片刻，稍稍恢复了一丝力气。她抬手指了一个方向，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一种明确的指向性：“往那边。我感觉……那边有东西在……吸引我体内的煞气。”
吸引煞气？云昭心里一紧，那能是什么好东西？但看顾离的神色，那似乎并非坏事。
两人稍事休整，便互相搀扶着（主要是云昭搀着虚弱的顾离），沿着地缝深处走去。
越往里走，空气越发阴冷，一种古老苍凉的气息弥漫开来。
石壁渐渐变得光滑，上面开始出现一些模糊的、从未见过的古老壁画和符文，风格粗犷神秘，与清霄门乃至她们所知的所有修真流派都截然不同。
云昭体内的《冰心诀》灵力自行运转起来，似乎对此地的气息有所感应。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的地下石窟出现在眼前。
石窟中央，矗立着一座残破的、由某种黑色巨石垒砌的古老祭坛。
祭坛早已坍塌大半，布满岁月侵蚀的痕迹，但残存的部分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悸的、磅礴而古老的能量波动。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祭坛正中央，悬浮着一枚约莫拳头大小、通体漆黑、却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奇异晶石。
那白光纯净而温暖，与周遭阴冷的环境格格不入。顾离体内的煞气在靠近时明显躁动起来，并非痛苦，反而像是一种……被净化和安抚的雀跃？
“这是……？”
云昭惊讶地看着那晶石。
顾离的目光紧紧锁在晶石上，苍白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明显的、近乎震惊的情绪波动。
她挣脱云昭的搀扶，一步步走向祭坛，脚步甚至有些踉跄。
她伸出手，指尖颤抖着，缓缓触向那枚黑色晶石。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碰触到晶石的瞬间——
“住手！”
一道尖锐的、充满嫉恨和怒意的女声猛地从她们来时的方向响起！
伴随着声音而来的，是一道凌厉无匹、带着滔天杀意的冰蓝色剑气，直劈顾离后心！
云昭瞳孔骤缩，想也没想就要扑过去！
但有人比她更快！
几乎在那声音响起的同一时间，顾离仿佛背后长眼，反手一挥袖袍！一道远比之前抵挡黑风暴时更加凝实、更加恐怖的青黑色寂灭剑气后发先至，如同撕裂纸张般，轻易将那冰蓝剑气绞得粉碎！
残余的剑气甚至不停，带着毁灭性的气息，直冲来人！
“噗——！”
叶千璃的身影从阴影中跌撞出来，她似乎没想到顾离重伤之下还有如此实力，仓促格挡，手中的冰痕剑发出一声哀鸣，她整个人再次被震得倒飞出去，狠狠撞在石壁上，喷出一大口鲜血，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和疯狂的嫉恨。
“咳……咳咳……你的力量……怎么可能……”
她死死盯着顾离，像是要看穿她虚弱的表象下到底隐藏着什么怪物。
顾离缓缓转过身。
她依旧站在那里，脸色苍白如纸，身形甚至有些摇晃，需要微微倚靠着残破的祭坛才能站稳。
但她的眼神，却冰冷、锐利、居高临下，如同俯视蝼蚁的神祇。
那枚黑色的晶石在她身后散发着柔和的白光，将她苍白的脸映照得半明半暗，有一种诡异而强大的美感。
“叶千璃，”
顾离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心悸的威严和冰冷，“你跟踪我们。”
不是疑问，是陈述。
叶千璃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因为内伤过重而再次跌坐在地，她看着顾离，看着那枚奇异的晶石，眼中的嫉恨几乎要化为实质：“跟踪？若不是我跟着，怎会知道你们这对宗门叛徒，竟敢觊觎荒原禁地中的圣物！顾离，你果然包藏祸心！”
“圣物？”
顾离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冰冷的弧度，“你可知这是何物？”
叶千璃语塞，她只是本能地感觉到那晶石蕴含着强大而纯净的力量，绝非凡品，绝不能落在顾离手中！
“此乃‘镇煞石’。”
顾离的声音在空旷的石窟中回荡，带着一种古老的沧桑感，“乃上古大能镇压此地滔天煞眼所用。它能吸收、净化煞气。对你而言，或许只是件不错的灵物。对我而言……”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叶千璃扭曲的脸上，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它是救命的东西。”
叶千璃瞳孔一缩。
顾离不再看她，转而将手轻轻按在了那枚镇煞石上。
柔和的白光瞬间大盛，如同温顺的流水般涌入顾离体内。
她周身那躁动不安的煞气如同遇到了克星，发出细微的、被净化消融的嗤嗤声，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平复下去！
顾离苍白如纸的脸上，竟然奇迹般地泛起一丝极淡的血色！虽然依旧虚弱，但那仿佛随时会碎裂消散的脆弱感，却减轻了不少！
云昭惊喜地看着这一幕，心脏砰砰直跳。太好了！这石头真的对师姐有用！
叶千璃看着这一幕，眼睛瞬间红了！那是极度嫉妒和愤怒的血红！凭什么！凭什么顾离这个废物、这个叛徒、这个早就该死的人总能得到最好的东西！师尊的偏爱！宗门弟子的敬畏！现在连这不知名的上古圣物都主动帮她！
“把它给我！”
叶千璃尖叫一声，状若疯狂，不顾重伤，再次催动冰痕剑，整个人如同疯魔般扑向顾离！这一次，她甚至燃烧了本命精血，剑光暴涨，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
“冥顽不灵。”
顾离眼中最后一丝温度彻底消失，只剩下冰冷的杀意。
她甚至没有动用那寂灭剑气，只是抬起另一只空闲的手，凌空对着扑来的叶千璃——轻轻一握。
“呃啊——！”
叶千璃前冲的身影猛地僵在半空，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死死攥住！她脸上疯狂的表情瞬间被极致的痛苦和恐惧取代，全身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冰痕剑当啷落地，她像一条离水的鱼，徒劳地挣扎着，却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金丹期的威压，在顾离这轻描淡写的一握面前，脆弱得可笑。
云昭看得心惊肉跳。
她知道顾离很强，但每一次亲眼所见，带来的震撼都无以复加。这就是反派大佬真正的实力吗？哪怕重伤至此，依旧能轻易掌控他人生死！
顾离冷漠地看着痛苦挣扎的叶千璃，手上力道缓缓收紧。
杀意，毫不掩饰。
“师、师姐……”
云昭忍不住小声开口，不是为叶千璃求情，而是……她感觉到顾离体内刚刚被镇煞石压下去的煞气，似乎又因为这浓烈的杀意而开始躁动！
顾离动作微微一顿。她侧过头，看了云昭一眼。
云昭能清晰地感觉到，通过那所谓的“心意相通”羁绊，顾离心底那冰冷疯狂的杀意，和一丝极力压抑的痛苦与挣扎正在激烈交锋。
杀了叶千璃，一了百了。但杀戮，会助长煞气。
不杀，后患无穷。
顾离的眉头越蹙越紧，按住镇煞石的手微微颤抖，那柔和的白光似乎都黯淡了一丝。
最终，她极其厌烦地、像是甩开什么脏东西一样，猛地一挥手！
“滚！”
无形巨手将叶千璃狠狠掼了出去，再次重重砸在石壁上，彻底昏死过去，气息萎靡到了极点，就算能活下来，修为也必定大损。
顾离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全力催动镇煞石的力量，压下体内因杀意而再次躁动的煞气。脸色又变得苍白起来，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云昭连忙上前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触手一片冰凉。
“……师姐？”
顾离靠在她身上，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睁开眼，眸子里带着深深的疲惫和一种云昭看不懂的……厌倦。
“搜她身。”
顾离声音低哑，“看看有没有关于《九转清心咒》的线索。”
云昭一愣，立刻照做。
她在昏迷的叶千璃身上仔细翻找，果然在储物戒的角落里，找到了一枚被隐藏得极好的古老玉简。
玉简材质特殊，上面刻着玄奥的符文，一看就非同一般。
她将玉简递给顾离。
顾离接过，神识沉入其中片刻，眼中猛地爆发出慑人的精光！
“果然……”
她喃喃自语，语气带着一种复杂的了然和讥诮，“下半部……竟然被藏在了这里……难怪……”
她看向那残破的祭坛和手中的镇煞石，又看了看昏迷的叶千璃，一切都串联了起来。
《九转清心咒》下半部，根本不是什么失落的心法，而是与这镇压煞眼的古老祭坛和镇煞石一体同源！
是操控和最大化利用镇煞石力量的关键法门！而叶千璃，或者说她背后的人（很可能是那位偏心的师尊），早就得到了这枚记载着线索和部分残缺口诀的玉简，却秘而不宣，甚至可能打着将来利用此地和这部心法做些什么的算盘！
难怪她体内的煞气会被吸引而来！这根本就是同源的力量！
云昭虽然听得不是很明白，但也猜到她们似乎因祸得福，找到了最关键的东西！
“师姐，那我们现在……”
顾离收起玉简，目光再次落回那枚镇煞石上，眼神变得坚定。
“以此石为基，以此地为阵眼，”
她缓缓道，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闭关。不练成《九转清心咒》下半部，不出关。”
她看向云昭，目光复杂：“过程凶险，我或许会彻底失控。你……”
“我守着师姐！”
云昭毫不犹豫地打断她，眼神亮得惊人，带着无比的坚定，“我说过的！我帮你！无论多危险，我都守着！”
顾离看着她，看了很久。
那双沉静的眸子里，似乎有冰雪消融的细微声响。
她极轻极缓地，几不可查地点了一下头。
“好。”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