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浪漫小说 > 汝之素年,谁予锦时 > 第18章 顾屿探工坊,挑拨显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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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5年 11月 12日的晨光,带着深秋特有的清冽,斜斜地淌进沈记木作的工棚。沈修文老人正坐在黄菠萝木工作台前,手里握着把磨得发亮的平刀,在一块老榆木上细细雕琢——那是给同德堂门楣复刻准备的牡丹花瓣坯料,木坯边缘的毛刺已被他用砂纸蹭得光滑,指尖拂过,只剩温润的木纹触感。

沈知行蹲在旁边,正给一堆榫卯构件分类。他穿着件浅灰色工装马甲,里面是洗得发白的棉布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手腕上那串祖父编的木珠串。构件按“燕尾榫”“格角榫”“楔钉榫”分放在三个木盘里,每个木盘边缘都贴着他手写的标签,字迹工整得像建筑图纸上的标注。阳光落在他垂着的发梢上,泛着点浅棕色的光泽,偶尔有木屑落在肩头,他也没察觉,只顾着用指尖比对两个榫头的尺寸差。

工棚外传来三轮车的“吱呀”声,混着巷口早点铺的吆喝声,慢慢近了。沈知行直起身,擦了擦额角的薄汗——最近为了赶制同德堂的修复小样,他每天都泡在工坊里,连带着祖父也跟着一起忙活,老人的咳嗽声比上周多了些,让他心里总有点发紧。

“有人在吗?”工棚门口传来顾屿的声音,带着刻意放大的爽朗。他背着那台熟悉的单反相机,手里提着个印着“Z大新闻中心”字样的帆布包,脸上挂着标准的微笑,“沈爷爷,知行,我来做个补充采访,之前拍的木雕坊素材不够,想再拍点沈记的榫卯工艺。”

沈修文放下平刀,抬头看向门口,老花镜滑到鼻尖,他抬手推了推:“是小顾啊,进来坐。”老人的声音带着点沙哑,却依旧温和,“刚煮了菊花茶,在里屋桌上,自己倒。”

顾屿笑着应下,脚步轻快地走进工棚,目光快速扫过工作台:“沈爷爷您这牡丹坯料雕得真好,线条比机器刻的还流畅。”他举起相机,对着木坯“咔嚓”拍了两张,镜头却在掠过沈知行时,悄悄停顿了一瞬,“知行,上次微言写的那篇辩护文效果特别好,论坛上都在夸沈记的工艺,我这次来,也想跟你聊聊工坊未来的规划,做个深度报道。”

沈知行手里的动作顿了顿,把刚比对好的榫头放进木盘:“没什么特别的规划,先把同德堂的修复小样做好,其他的……再说。”他的声音很轻,眼神不自觉地飘向工作台角落——那里放着沈建国上周留下的房地产宣传单,“学区房首付 30万”的字样被他用铅笔划得乱七八糟。

顾屿走到工作台旁,假装整理相机背带,不经意间把宣传单往沈知行那边推了推:“怎么能再说呢?现在非遗这么受重视,沈记又是百年工坊,完全可以申请政府扶持资金,或者跟文旅公司合作搞体验课啊。”他话锋一转,语气里多了点“关切”,“不过搞传统工艺确实辛苦,听说上次为了木料钱,叔叔还跟沈爷爷闹了矛盾?”

沈修文的咳嗽声突然响起,老人拿起桌边的搪瓷杯喝了口茶,打断了顾屿的话:“小顾是来采访工艺的,聊这些做什么。”他的手指在木坯上轻轻敲着,节奏有点快,像是在提醒什么。

顾屿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很快又恢复自然:“沈爷爷您别误会,我就是觉得,知行这么有才华,不该被眼前的困难困住。”他转向沈知行,相机镜头对准他的侧脸,“比如微言,她文笔好,以后肯定能进报社或者文化单位,工作稳定,还能发挥特长。知行,你有没有想过,以后怎么跟她……”他故意拖长语调,眼神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试探,“怎么给她一个稳定的未来?”

沈知行握着榫头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木头上的毛刺扎进掌心,他却没觉得疼——顾屿的话像根细针,精准地刺中了他最在意的地方。他不是没想过未来,夜里整理修复图纸时,他无数次想象过:同德堂修复完成后,带着林微言来看门楣上的牡丹;工坊申请到扶持资金后,给祖父换台新的除尘设备;甚至想过,等条件稳定了,把林微言外婆织的那件浅灰色外套,好好地挂在工坊的衣柜里。可这些想象,在沈建国的房地产宣传单、在工坊每月微薄的进账、在“传统工艺赚不到钱”的现实面前,都显得像泡沫一样脆弱。

“我……”沈知行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阳光透过工棚的瓦楞板,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一半明亮,一半暗沉,像他此刻的心情。他能感觉到顾屿的相机镜头还对着自己,能听到祖父轻轻的叹息声,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说“我会努力”?太苍白;说“我不知道”?又怕辜负了什么。

顾屿看着沈知行的沉默,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继续“追问”:“我不是质疑你,就是觉得,感情不能只靠热情。比如我爸妈,已经帮我联系好了市里的文化传播公司,毕业就能去做项目总监,以后不管是搞非遗报道,还是……”他故意顿了顿,眼神扫过门口的方向,“还是跟微言合作,都能给她提供资源和保障。知行,你说对吧?”

“顾屿!”一声清亮的女声突然从工棚门口传来,带着明显的怒意。林微言站在那里,手里提着个保温桶,帆布包上的铜铃还在轻轻晃动——她本来是来送刚整理好的同德堂口述历史资料,顺便给祖孙俩带点妈妈做的桂花糕,却在门口听到了顾屿最后那番话。

顾屿没想到林微言会来,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有些不自然,他赶紧放下相机,转身看向她:“微言?你怎么来了?我跟知行正聊……”

“聊怎么给我稳定的未来?”林微言走进工棚,把保温桶放在桌上,眼神冷冷地看着顾屿,“顾屿,你是以记者的身份来采访,还是以‘过来人’的身份来教训人?”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场,“沈记的工艺好不好,知行有没有规划,不需要你用‘稳定’来衡量。你所谓的保障,也不是所有人都想要。”

沈知行看着突然出现的林微言,心里又惊又暖。他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地维护自己,更没想到平时温和的她,发起火来会这么有气势。他下意识地走上前,想拉她的手,却又怕在顾屿面前显得太刻意,最后只是轻声说:“微言,你别生气,他……”

“我没生气,我只是觉得不舒服。”林微言打断他,目光依旧落在顾屿身上,“上次聚餐你说想跟我合作做文化记者,我以为你是真心关注非遗;微言写辩护文的时候,你说要帮忙宣传,我也很感谢你。可你现在说这些话,到底是想采访,还是想挑拨?”

顾屿的脸涨得通红,手里的相机背带被他攥得变了形:“微言,你误会了,我只是……”

“误会?”林微言拿起桌上的房地产宣传单,指着上面的划痕,“你明明知道叔叔想让知行转行,还故意提资金、提稳定,你不是挑拨是什么?”她翻开帆布包,拿出那本贴着蜜蜂贴纸的笔记本,“你看,这是我整理的口述历史,里面记着沈爷爷跑遍长白山选木料的故事,记着知行熬夜画修复图纸的细节,这些都不是用‘稳定’‘钱’能衡量的。你所谓的深度报道,就是要把这些都忽略,只盯着别人的难处吗?”

沈修文看着眼前的场景,轻轻叹了口气,却没再说话——他知道,年轻人的事,该让他们自己解决。老人拿起平刀,继续雕琢木坯,刨花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像是在给林微言的话伴奏。

顾屿看着林微言认真的样子,心里又愧又恼。他其实不是真的想挑拨,只是看到林微言和沈知行越来越默契,看到他们一起在老巷调研、一起在实验室整理资料、甚至顾屿拍的照片里,两人的影子都透着般配,他就忍不住想证明:自己能给林微言更好的未来,能让她不用跟着沈知行吃苦。可他忘了,林微言在意的,从来不是这些。

“我……”顾屿张了张嘴,想道歉,却又拉不下脸,最后只是拿起相机,“既然你们不想采访,那我先走了。”他转身快步走出工棚,脚步有些慌乱,连放在桌上的采访本都忘了拿。

工棚里恢复了安静,只剩下沈修文雕琢木坯的沙沙声,还有林微言轻轻的喘气声。沈知行走到她身边,小心翼翼地接过她手里的笔记本:“别气了,他可能就是……想多了。”

“我不是气他想多了,我是气他不尊重你。”林微言的声音软了下来,眼眶有点红,“你为了工坊、为了同德堂的修复,付出了多少,他根本看不到。他凭什么用自己的标准,来评判你的未来?”她想起上次在操场,沈知行陪她坐了两个小时,什么都没说,却默默给她递纸巾;想起深夜实验室,他帮她核对榫卯数据,连小数点后两位都不放过;想起他送她的榫卯挂件,说“像老巷的门楣和资料,要牢牢拼在一起”——这些温暖的细节,比任何“稳定的未来”都更让她安心。

沈修文放下平刀,看着两个年轻人:“微言说得对,做人啊,最重要的是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年轻的时候,也有人说做木工没前途,不如去当学徒学打铁,可我就喜欢刨子划过木头的声音,喜欢看着一块破木料,变成能传几代的家具。”老人拿起一块雕好的牡丹花瓣,递给林微言,“你看这花瓣,要一刀一刀慢慢来,急不得,未来也一样,只要方向对,慢慢走,总能走到想去的地方。”

林微言接过木花瓣,指尖触到细腻的纹路,心里的怒意渐渐消散。她看着沈知行,眼神里满是歉意:“对不起,刚才我太冲动了,没问清楚就跟他吵架。”

“没关系,”沈知行笑了笑,这是他今天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笑容,眼角的纹路舒展开来,像秋日的阳光,“谢谢你维护我。”他从口袋里拿出个小小的木盒子,递给她,“本来想等同德堂修复小样做好了再给你的,现在……提前给你吧。”

林微言打开盒子,里面是个用紫檀木做的微型门楣模型——上面的牡丹花瓣层层叠叠,每片都刻着细微的纹路,甚至连她之前记录的“老掌柜九子寓意”,都被沈知行用细笔写在花瓣背面。模型的底座上,刻着一行小字:“守匠心,待花开——致微言”。

“这是……”林微言的声音有点哽咽,指尖轻轻拂过花瓣上的字迹,“你什么时候做的?”

“晚上在工坊加班的时候,”沈知行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参考了你整理的口述记录,还有张师傅教的斜刀刻法,可能还有点粗糙……”

“不粗糙,很好看,”林微言打断他,把模型紧紧抱在怀里,“这是我收到过最好的礼物。”她抬头看向沈知行,眼神里满是坚定,“沈知行,你的未来不用跟别人比,也不用急着给我承诺。你想守着工坊,想做古建修复,我就陪你一起;你遇到困难,我就跟你一起想办法。我们的未来,我们一起慢慢拼,就像这个门楣模型一样,一片花瓣一片花瓣,慢慢拼完整。”

沈知行看着林微言明亮的眼睛,心里像被温水浸过,软软的。他伸出手,轻轻握住她的手——她的手有点凉,却很软,握在手里很安心。“好,”他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我们一起拼。”

沈修文看着握在一起的两只手,嘴角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拿起平刀,继续雕琢木坯,阳光透过瓦楞板,在两人身上投下温暖的光斑,像给他们镀上了一层金色的保护膜。工棚里的木屑,混着桂花糕的甜香,还有淡淡的桐油味,交织成一种独特的味道,像极了他们之间,慢慢滋长的、温暖而坚定的情愫。

中午的时候,林微言帮着沈修文煮了面条,还把带来的桂花糕拿出来,放在搪瓷盘里。祖孙俩吃得很开心,沈修文还特意给林微言夹了块最大的桂花糕:“你妈妈的手艺真好,跟我老伴以前做的味道很像。”

沈知行看着林微言和祖父说笑的样子,心里满是踏实。他想起顾屿刚才的话,突然觉得不再焦虑——未来或许会有困难,或许会有质疑,但只要身边有林微言,有祖父,有这份对传统工艺的热爱,就足够了。他拿起筷子,给林微言夹了一筷子面条,轻声说:“多吃点,下午帮你一起整理口述资料,还有几个老匠人的故事,需要补充到修复方案里。”

“好啊,”林微言笑着点头,咬了口桂花糕,甜香的味道在嘴里散开,心里暖暖的,“对了,张师傅说这周末要教我们刻牡丹的花蕊,咱们可以把这个微型门楣模型带去,让他指点一下。”

“嗯,”沈知行点点头,“我再跟张师傅确认一下鱼鳔胶的浸泡情况,下周就能开始做修复小样了。”

午后的阳光,透过工棚的窗户,照在桌上的门楣模型上,照在摊开的口述记录上,也照在握在一起的两只手上。林微言知道,顾屿的挑拨虽然让她不快,却也让她更清楚地知道:她想要的未来,不是别人眼里的“稳定”,而是跟沈知行一起,守着老手艺,记着老故事,在素年锦时里,慢慢书写属于他们的,关于传承与爱的篇章。

而沈知行也明白,真正的未来,不是用物质来衡量的,而是用彼此的陪伴与支持,用对热爱的坚守,一点一点拼出来的。就像祖父说的,只要方向对,慢慢走,总能走到想去的地方。

傍晚的时候,林微言要回学校了。沈知行送她到巷口,老槐树下的光影斑驳,像撒了把碎金子。林微言把那个门楣模型小心翼翼地放进帆布包,对沈知行说:“明天我把整理好的老匠人访谈资料带来,咱们一起完善修复方案。”

“好,”沈知行点点头,从口袋里拿出个小小的木雕蜜蜂,递给她,“这个是用老榆木刻的,跟你那个木蜜蜂配对,放在模型旁边,正好。”

林微言接过木雕蜜蜂,指尖触到温润的木纹,心里满是欢喜。她踮起脚尖,轻轻抱了沈知行一下,然后转身快步走进巷口的暮色里,帆布包上的铜铃叮当作响,像一首温柔的歌。

沈知行站在老槐树下,看着林微言的背影消失在暮色里,嘴角忍不住扬了起来。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木珠串,想起祖父说的话:“好的感情,就像好的榫卯,不用胶水,不用钉子,却能牢牢拼在一起,经得起岁月的打磨。”他知道,他和林微言的感情,就像这榫卯一样,会在岁月里,慢慢变得更坚固,更温暖。

回到工坊时,沈修文正在整理工具。看到沈知行回来,老人笑着说:“跟小顾闹了矛盾也别往心里去,年轻人嘛,难免有糊涂的时候。”他递给沈知行一把新磨好的平刀,“明天跟微言一起完善方案,好好干,爷爷支持你们。”

沈知行接过平刀,刀身映着工坊的灯光,亮得晃眼。他点了点头,心里满是坚定——不管未来有多少困难,不管有多少质疑,他都会守着工坊,守着林微言,守着这份对传统工艺的热爱,一步一步,慢慢走下去。

夜色渐深,工坊的灯还亮着。沈知行坐在工作台前,拿起那本顾屿落下的采访本,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非遗报道计划:突出工艺价值,兼顾人文故事。”他轻轻叹了口气,在旁边写下一行字:“真正的人文故事,不是用‘稳定’衡量的,而是用热爱与坚守书写的。”然后,他把采访本放在桌角,拿起那把新磨好的平刀,继续雕琢同德堂的门楣小样——每一刀都很轻,却很坚定,像在雕琢他和林微言的未来,一点一点,慢慢拼完整。

第二天早上,林微言早早地起了床。她穿上外婆织的浅灰色外套,背着帆布包,里面装着整理好的老匠人访谈资料,还有那个门楣模型和木雕蜜蜂。走到老巷口时,沈知行已经在等她了,手里拿着刚泡好的菊花茶,还有两张同德堂的修复草图。

“早,”沈知行笑着打招呼,把菊花茶递给林微言,“爷爷说早上喝这个清肝,你昨天气坏了,多喝点。”

“谢谢,”林微言接过菊花茶,心里暖暖的,“我昨天也不该那么冲动,应该好好跟他说的。”

“没关系,”沈知行摇摇头,“他后来给我发了道歉微信,说自己确实考虑不周。”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递给林微言看——顾屿的微信内容很简单:“知行,对不起,昨天不该说那些话,祝你们越来越好,也祝沈记越来越好。”

林微言看着微信内容,心里的芥蒂渐渐消散。她抬头看向沈知行,笑着说:“那咱们赶紧去工坊吧,今天要完善修复方案,还要跟张师傅确认鱼鳔胶的情况,肯定很忙。”

“好,”沈知行点点头,和林微言并肩走进老巷。阳光落在他们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帆布包上的铜铃叮当作响,混着老巷里的鸟鸣声、早点铺的吆喝声,像一首温柔的歌,在深秋的晨光里,轻轻飘荡。他们的未来,就像这条老巷一样,或许会有曲折,或许会有风雨,但只要他们一起走,就一定能走到花开的时候,走到属于他们的,素年锦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