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的泥沼尚未挣脱，现实的冷箭便已猝不及防地射来，将乔念初打了个措手不及。
周一清晨，她强打起精神，试图用工作暂时麻痺自己，早早到了公司。然而，一踏进办公区，便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同往常。平时这个点还有些懒散的办公间，此刻却弥漫着一种紧绷的、低气压的沉默。同事们埋头于电脑屏幕前，表情凝重，交流的声音压得极低，眼神闪烁间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审视与防备。
她刚在自己的隔间坐下，关系还算不错的隔壁组同事lisa便滑着椅子凑过来，压低声音，语气紧张：「念初，你听说了吗？上头要有大动作了！」
念初心里「咯噔」一下：「什么动作？」「裁员！」隔壁同事几乎是用气声吐出这两个字，眼睛警惕地扫视四周，「听说这次规模不小，每个部门都有指标…老板们上周末都在开闭门会议，脸色难看得要死。」
一股凉意瞬间沿着脊椎爬升。裁员？在这个节骨眼上？
还未等她消化这个消息，部门主管已经阴沉着脸走了出来，拍了拍手，召集大家开临时会议。会议室里，气压低得让人喘不过气。主管没有迂回，直接证实了传言，宣布公司因应整体营运调整，即将进行一波「人员结构优化」。
「这次的评估会综合考虑过去一年的绩效、项目贡献度以及未来发展潜力。」主管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在座每一个人，语气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希望大家接下来这段时间，都能更『积极主动』地展现自己的价值。」
「积极主动」四个字，像一把隐形的刀，悬在了每个人的头顶。会议结束后，办公区的气氛更加诡异了。原本还算融洽的同事关系变得微妙起来，每个人都像是潜在的竞争对手，笑容变得勉强，话语变得谨慎。
乔念初坐在位子上，感觉手脚冰凉。过去一年，因为婚姻里的种种不如意，她的工作状态确实受到了影响。虽然勉强完成了份内事，但那些需要额外投入热情和创意的「亮眼表现」，几乎为零。有好几个重要提案，她都因为心情低落而错过了最佳时机。
她猛地意识到，在这个冰冷的评估标准下，自己很可能就是那颗即将被「优化」掉的棋子。
果然，下午的时候，她被主管单独叫进了办公室。主管没有看她，只是翻看着她去年的绩效报告，手指在纸页上敲了敲。
「念初啊，你一直是个有能力的员工。」主管开口，是那种标准的、开场白式的铺垫，念初的心却沈到了谷底，「不过，去年下半年开始，感觉你的投入度有所下降啊。好几个关键项目都错过了，客户反馈也说你的创意有些…疲软。」
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公司现在的情况你也知道，需要的是能立刻产生价值的人。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私人问题困扰？」他的问题听起来像是关心，实则是在评估她的「不稳定因素」。
念初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堵住了。她能说什么？说我的婚姻快要完了，我丈夫出轨了，我每天都活在崩溃的边缘？这些话，在冷酷的职场逻辑面前，只会显得更加软弱和不专业，成为她被淘汰的又一项铁证。
「……没有，我会调整好的，主管。」她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回答，卑微而无力。
「嗯，希望如此。」主管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接下来这段时间，很关键。好好表现。」
走出主管办公室，她感觉双腿发软。世界彷佛在她周围加速旋转，而她却被孤立在一个即将崩塌的孤岛上。婚姻摇摇欲坠，现在连赖以立足的事业也亮起了红灯。
她失去了婚姻的避风港，难道连最后一点经济的独立和自我的价值，也要一并失去了吗？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紧紧攫住了她的心脏。她靠在冰冷的茶水间墙壁上，几乎要喘不过气。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亮起。
是刘泽远发来的讯息。内容依旧简短，关于某份家庭共同财产的文件需要她签字。
而几乎在同一时间，顾以辰的讯息也跳了出来。他发来一篇某个文学奖的征稿启事，附言：「突然想到你。或许是个试试看的好机会？」
一个代表着冰冷现实的压迫与责任。一个代表着虚无缥缈的梦想与诱惑。
事业危机的沉重压力，像一块巨石轰然落下，将她夹在了这两条截然不同的讯息之间，几乎要将她压垮。
她该抓住什么？又该放弃什么？
（第二十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