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大槐树下已经热闹起来。
院子里的老人们搬着板凳，小孩蹲在石墩上啃着馒头，一副看大戏的架势。
“听说沈嫂子要跟仨孩子分家？”
“真的假的？亲娘还能真跟儿女划清界限？”
“唉，昨儿还嚷着要交生活费，这不就炸窝了嘛。”
不一会儿，王婶子、李婶子，还有居委会的王主任陆续到了，手里各自拿着笔和纸。
“嫂子，咱今天既然当见证人，那就得写清楚，免得以后翻脸。”王主任叼着烟卷，语气带着几分官腔。
“麻烦各位了。”沈若棠抱着账本，穿了一件洗得发白的灰衬衫，神情却冷静得很，“今天就是要个痛快。”
宋之叙三兄妹姗姗来迟。
宋之叙脸上的青紫还没褪尽，口罩扣得死紧，眼神闪烁；
宋之垣两手空空，却嘴角带笑，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宋之瑶则穿得花枝招展，走路还扭着腰，一开口就酸气扑鼻。
“妈，分家是你说的，别反悔啊。”宋之瑶撅着嘴。
“哼。”沈若棠冷笑，“老娘说话，哪次反悔过？来，坐下，一个个说清楚。”
王主任咳了一声：“行了，都安静。分家讲究个明白，先分屋、分东西，再说钱的事。”
宋之叙急了：“先说房子！这屋是我们仨的，妈你不能霸着。”
“房子给你们，我不要。”沈若棠干脆得很。
这话一出，围观的人群“哗”地炸开。
“她不要房子？”
“这还是亲妈？这么好说话？”
“等会儿准有后招。”
宋之垣狐疑地眯起眼：“妈，你图什么？”
“钱。”沈若棠掷地有声，“房子你们要就拿去，我只要钱。”
“多少？”宋之叙盯着她，眼底闪过一丝惊喜。
“二百。”
话音一落，炸锅了。
“二百？！”宋之瑶尖叫起来，“妈你疯了吧，我一个月才三十块钱工资，你要二百，不如让我去跳河！”
“嫌多是吧？”沈若棠冷冷扫过他们，“你们娶媳妇张嘴要三百彩礼，买三转一响，电视机、自行车、缝纫机，哪个不是大件？轮到给你亲娘，却跟要你命似的。”
“对啊，沈嫂子说得对！”王婶子拍着大腿，“你们仨吃喝拉撒都在这屋，二百算啥？要是换别人，没五百都打不住！”
“就是，亲妈要二百不过分。”有人跟着起哄。
宋之叙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咬牙道：“钱……我们慢慢凑。”
宋之垣“啧”了一声，阴阳怪气：“大哥，二百块你舍得给妈，不舍得给媳妇？”
宋之叙瞪他：“你懂个屁！”
兄妹俩眼看又要吵起来，沈若棠猛地一拍账本：“都闭嘴！”
“今天把字写下去，房子归你们，钱给我，谁也别耍赖。”
王主任点头，把话写在纸上：
“今定，宋家三子女分家，房屋两间归子女，沈若棠只收现金二百，互不相欠，日后各自为生。”
写完一行字，抬头看他们：“谁签字？”
宋之叙咬着牙，第一个按下手印。
宋之垣犹豫了一下，也伸出手。
宋之瑶眼泪汪汪，手指磨蹭半天，还是“啪”地印了下去。
沈若棠最后一个签上名字，手指蘸着朱砂般的红印，按得稳稳当当。
“好了！”她把账本合上，“今天起，咱就是两摊人。房子你们拿走，我的钱你们一分也别想碰。”
人群哗然，有人啧啧称奇：“世道变了，亲娘还能跟儿女分家！”
也有人暗暗点头：“该分，早该分。”
宋之叙三人各怀鬼胎，脸色难看。
沈若棠却觉得浑身轻快，像是卸下了一座大山。
分家清单一落，沈若棠仿佛卸下千斤担子。
她把账本收进怀里，二百块大团结用布袋包好，攥在手心里，心里头火热得像冒泡的开水。
“妈，你真打算拿钱？”宋之瑶眼圈红红的，像是要哭，“你要这钱干嘛？你又不嫁人。”
“你们管得着？”沈若棠淡淡扫她，“钱到我手里，花哪儿不比在你们嘴里强？”
宋之叙皱着眉，欲言又止。想起贺家的彩礼，他心口直堵，忍不住开口：“妈，要不这样，你先把钱放我那儿，等我娶了媳妇，再慢慢还你……”
“呵。”沈若棠冷笑，“我自己花都嫌少，还轮得到你拿去娶媳妇？做梦吧！”
围观的人群“哄”地笑了起来，指指点点：“这回老大没占到便宜。”
“人家沈嫂子厉害啊，真是铁了心过自己的日子了。”
沈若棠没理会，转身就走。
第二天一早，她就带着王婶子去了城西。
那片地段近两年新盖了一排筒子楼，都是两室一厅，砖混结构，红瓦顶，和老家属院那一排灰扑扑的平房比起来，气派多了。
“嫂子，你真要买啊？”王婶子咋舌，“这房子得二百多呢。”
“二百整，我打听过了。”沈若棠咬牙，“房子是大件，钱放在手里迟早都要花，不如换个稳妥的。人老了，最怕没个安稳的窝。”
卖房的是个年轻小伙子，见沈若棠干脆利落，当场拍板，立刻领她去看。
屋子在二楼，推门进去就是宽敞的客厅，靠窗能晒到日头，两间卧室虽然空荡荡的，却比家属院那狭窄逼仄的屋子亮堂得多。
沈若棠走到窗前，阳光落在她脸上，竟有种久违的轻快。
“就它了。”
当场掏钱，二百大团结一张张拍在桌上，清脆得震人心口。
年轻小伙子连声说：“爽快，真爽快！”立马写了收据，把钥匙递过来。
消息很快传回了院子。
“听说了吗？沈嫂子把分家那二百块，一下子买了套新房！”
“啥？真的假的？这么快？”
“真的，我刚去瞧过，那房子亮堂着呢，可比这边强！”
一时间，院子里炸开了锅。
宋之瑶气得跺脚：“妈怎么能这样！钱不是应该留给我们的吗？她都这个岁数了，要房子干嘛？”
宋之垣冷着脸：“别说了，她这是防着咱呢。”
宋之叙更是气得脸色发青：“那二百要是给我，现在彩礼就够了！她是存心跟我作对！”
“哎呦，你们仨也别气。”王婶子抱着手看热闹，“人家沈嫂子活明白了，房子在她名下，她心里踏实。你们仨啊，再作也没地方撵她出门了。”
宋之叙三人脸色铁青，偏偏又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