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裹挟着初冬的寒意,吹过四合院里每一张或麻木、或好奇、或幸灾乐祸的脸。
所有的目光,都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院子中央,形成一个无形的漩涡。
漩涡的中心,是易中海。他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言辞恳切,仿佛是这个院子最后的良心。
而在漩涡的边缘,林卫感受着那股几乎要将人吞噬的集体压力。
他的脸上,没有众人预想中的慌乱,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欠奉。
在数十道目光的注视下,他动了。
他从人群的阴影里走了出来,脚步不急不缓,每一步都踩得异常沉稳。粗布鞋底与地面冻得发硬的泥土摩擦,发出沙沙的轻响,在这片刻的寂静中,竟显得格外清晰。
他站定在院子中央,与易中海相隔三步之遥。
“一大爷。”
林卫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现场紧绷的气氛。
“您说得对,远亲不如近邻,邻里之间是该互帮互助。”
他先是点头,似乎完全认同了易中海的说法。
易中海花白的眉头舒展了半分,以为这个年轻人终究还是要屈服于舆论。
“不过在捐款之前,我想先问几个问题。”
话锋一转。
易中海眼皮猛地一跳,那股不祥的预感再次从心底升起,像一条湿冷的毒蛇。这个林卫,从始至终都太平静了,平静得让他心慌。
“你问。”他沉声说道,维持着长辈的威严。
林卫的视线没有停留在他身上,而是缓缓转向了人群中那个瑟缩的身影。
“第一个问题,我想请问秦淮茹同志。”
他的目光,让秦淮茹本就苍白的脸又白了几分。
“贾东旭同志在车间,到底是因为什么,跟人动手的?”
这个问题一出,秦淮茹的眼神立刻开始躲闪,像被惊到的兔子,视线在地上乱晃,就是不敢与林卫对视。
“就是……就是一点小口角……”她支支吾吾,声音细若蚊蝇。
“是吗?”
林卫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穿透力!
“我今天在医务室,可是亲耳听那个受伤的老师傅说的!是因为贾东旭上班时间躲在角落里偷懒睡觉,被人家老师傅好心提醒了一句,他当场恼羞成怒,不顾对方年纪比他爹还大,指着鼻子骂人,先动手推搡挑衅,最后才失手把人推倒的!”
他顿了顿,目光如电,死死钉在秦淮茹的脸上。
“请问,这是不是事实?”
这番话,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炸雷,在寂静的院子里轰然炸开!
真相,被他以一种最粗暴、最直接的方式,血淋淋地撕开,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唰!”
秦淮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变得惨白如纸。她猛地低下头,双肩控制不住地颤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哗——”
院里的人群彻底炸开了锅!
“原来是贾东旭不占理啊!”
“上班偷懒还打人?这叫什么事儿!”
“我就说嘛,厂里怎么可能平白无故罚他钱……”
议论声此起彼伏,看向贾家的目光,已经从同情,变成了鄙夷和不屑。
林卫没有理会众人的哗然,他转过身,再一次看向脸色开始变化的易中海,那双平静的眸子里,终于透出了锐利的锋芒。
“第二个问题,我想请问一大爷您。”
“既然是贾东旭犯错在先,无理取闹,寻衅滋事在后,责任完完全全在他自己一个人身上,那凭什么,要我们全院的人,来为他个人的错误买单?”
“这……”
易中海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里像是被塞了一团棉花,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林卫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好,我们退一万步讲,就算不谈对错,只谈邻里感情。”
他的语气变得愈发咄咄逼人,一步上前,与易中海的距离拉近到只剩一步。
他抛出了那个最致命,也最诛心的问题。
“一大爷,您是我们红星轧钢厂唯一的八级钳工,一个月工资九十九块五,是我的三倍,比院里绝大多数工友的工资都高出一大截!平日里,院里谁家有个大事小情,您都热心帮忙,德高望重,是我们所有人学习的榜样。”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这区区二十块钱的医药费,对您来说,应该不算什么难事吧?”
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林卫死死地盯着易中海那双开始躲闪的眼睛,一字一顿,如同重锤,狠狠砸下。
“您为什么不自己发扬风格,展现您的高风亮节,直接帮贾家把这个钱给垫了,反而要在这里,大张旗鼓地开全院大会,逼着我们这些一个月只拿二十多块钱微薄工资的普通工人,来为您口中的‘邻里情’捐款呢?”
“您这么做,到底是为了帮贾家,还是为了您自己那‘德高望重’的好名声?”
这番话,不再是刀子。
这是一柄淬了毒的、烧得通红的烙铁,当着全院人的面,狠狠地烙在了易中海的脸上,将他那身“古道热肠、乐于助人”的伪善外衣,烧出了一个丑陋的大洞!
是啊!
你一大爷那么高的工资,那么爱管事,那么喜欢当好人,怎么一到真金白银掏钱的时候,就怂了呢?
原来你的“乐于助人”,就是慷他人之慨啊!
易中海的脸,在一瞬间由红转紫,再由紫变成了铁青。他感觉全院人的目光都化作了实质的钢针,密密麻麻地扎在他的身上,让他无所遁形。
“你……你这是什么话!”他指着林卫的手指剧烈地颤抖着,因为极致的愤怒,声音都变了调,“我……我这是为了院里的团结!”
“为了团结,就逼我捐款?”
林卫毫不退让地迎上他喷火的目光,嘴角噙着一抹不加掩饰的讥讽。
“对不起,这个钱,我一分都不会捐!”
“因为我不觉得,为一个上班偷懒、动手打人、犯了错还不知悔改的东西买单,是什么值得提倡的团结!”
“说得好!”
人群中,不知是谁,压抑不住内心的情绪,大声喊了一句。
这一声,像是点燃了火药桶。
站在一旁的二大爷刘海中和三大爷阎阜贵,眼看局势彻底失控,刚想站出来打个圆场,和个稀泥,保住管事大爷们的脸面。
林卫却连一个正眼都没给他们,冰冷的声音直接甩了过去。
“两位大爷也别急着说话。”
“你们作为院里的管事大爷,拿着厂里发的补助,更应该以身作则,而不是跟着某些人一起搞道德绑架。要是你们二位觉得贾家实在可怜,你们可以自己带头捐嘛!”
一句话,把刘海中和阎阜贵后面所有的话,都死死地堵了回去。
让他们捐钱?
那比用刀子在他们身上剜肉还难受!
刘海中脸上的官威瞬间垮掉,阎阜贵更是下意识地捂紧了自己藏着钱的口袋,两人讪讪地退了半步,再也不敢吭声了。
场面,彻底崩盘。
易中海孤零零地站在院子中央,只觉得天旋地转。
他苦心经营了几十年的“大善人”、“老好人”形象,在今天晚上,在林卫这几句诛心之言下,碎得一塌糊涂,连片完整的都找不到了。
最终,在一片死寂和无数道嘲弄、鄙夷、看好戏的目光中,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
“好了,别说了!”
“这个钱,我来出!”
他哆哆嗦嗦地从兜里掏出两张十块钱的大团结,像是甩掉一块烫手的烙铁,狠狠地塞进旁边早已呆若木鸡的秦淮茹手里。
然后,他脸色铁青地猛一挥手。
“散会!”
说完,他再也无法在这里多待一秒,转身就走,头也不回地冲进了自己的屋子。
“砰!”
一声震天巨响,那扇木门被他用尽全身力气摔上,仿佛要将所有的耻辱都关在门外。
一场轰轰烈烈的全院捐款大会,就以这样一种极具戏剧性的方式,草草收场。
林卫看着易中海那狼狈不堪的背影,嘴角的弧度愈发冰冷。
他知道,从今天起,这个四合院里,由一大爷易中海一手遮天的时代,过去了。
而他跟这位伪善的一大爷之间,算是彻底撕破了脸皮,结下了不死不休的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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