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的算盘珠子拨得噼啪作响,可终究是慢了一步。
有人,已经把事儿做到了前头。
院里最懂得审时度势的许大茂,从来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落后于人。
“陈科长!陈科长,在家呢吧?”
天色刚擦黑,一个谄媚到骨子里的声音,就从后院的门口传了过来。
许大茂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他左手拎着一只翅膀还在费力扑腾的老母鸡,鸡毛在昏暗的光线下抖动着。他的右手则小心翼翼地提着两瓶用油纸紧紧包裹的酒瓶,看那沉甸甸的模样,显然是好东西。
跟在他身后的,是他媳妇娄晓娥。
她脸上带着几分不太自然的笑意,显然对自己丈夫这副急不可耐的巴结模样,感到有些尴尬。
自从上次庆功宴上,亲眼见识了陈锋在杨厂长面前的分量,许大茂就彻底熄了跟陈锋别苗头的心思。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这条大腿,全院最粗的大腿,他抱定了!
“吱呀——”
房门打开。
陈锋的身影出现在门内,他身上还系着围裙,显然是正准备做晚饭。
“是茂哥和嫂子啊。”
他的目光在许大茂和娄晓娥身上扫过,最后落在那只还在挣扎的老母鸡上,眼神里没有多少意外。
“快请进,快请进!”
伸手不打笑脸人。
对于这种主动送上门的示好,陈锋向来不拒。在这个院里,多一个对自己没有敌意的人,总归是好事。
他侧身让开,一股屋内的暖气混着淡淡的皂角香扑面而来。
许大茂立刻矮着身子钻了进去,满脸的笑意几乎要堆成一朵菊花。
“陈科长,您这真是太客气了!我们就是过来串个门,看看您。”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手里的东西往桌上放。
“知道您辛苦,我特地从乡下亲戚那弄了只正经的下蛋老母鸡,还有两瓶存了好些年的老酒,给您补补身子!”
娄晓娥跟在后面,看着丈夫那副嘴脸,脸上有些发烧,只能小声地跟着打了声招呼。
“陈科长。”
陈锋的目光落在桌上的厚礼上,那两瓶酒的油纸包得极其用心,显然是许大茂压箱底的宝贝。
他没有假意推辞。
“茂哥太客气了,来就来,还带这么重的礼。”
陈锋解下围裙,手在上面擦了擦,动作干脆利落。
“不过既然来了,晚饭就在我这儿吃吧。正好,也让你们尝尝我的手艺。”
许大茂等的就是这句话,他本就是打着蹭饭深交的主意来的。
“那敢情好!那可得好好尝尝陈科长的手艺!我跟晓娥今天是有口福了!”
他一屁股坐下,熟络得像是到了自己家。
陈锋也不多言,拎起那只还在扑腾的老母鸡,直接进了厨房。
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许大茂和娄晓娥只见陈锋手起刀落,动作快得几乎带起残影。那只刚才还活蹦乱跳的老母鸡,在几个呼吸之间,就被处理得干干净净,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没有一滴血污溅出。
那份从容与精准,看得电影放映员出身、自诩见过世面的许大茂都有些发愣。
这哪是科长,这手法,比他们食堂里杀鸡的老师傅都利索百倍!
很快,一股霸道绝伦的香气,便从厨房里飘散出来,钻进了两人的鼻孔。
那香味浓郁,却不油腻,带着一股纯粹的、勾人魂魄的肉香和菌菇的清香。
当一锅汤色奶白、表面浮着一层金黄鸡油的鸡汤被端上桌时,许大茂的眼睛都直了。
他忍不住狠狠吸了一口香气,感觉五脏六腑都被熨烫得舒舒服服。
“香!太香了!”
除了鸡汤,桌上还有一盘清炒的土豆丝,每一根都切得粗细均匀,晶莹剔透。另一盘则是简单的葱花炒鸡蛋,色泽金黄,蓬松诱人。
最简单的家常菜,却被陈锋做出了一种近乎艺术品的感觉。
“茂哥,嫂子,别看着,动筷子。”
陈锋给两人分别盛了一碗鸡汤。
许大茂早就等不及了,端起碗吹了两口,就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大口。
“唔!”
滚烫鲜美的鸡汤一入口,他舒服得差点叫出声来。那味道,鲜得让他感觉自己的舌头都要融化掉了。他这辈子,就没喝过这么好喝的鸡汤!
娄晓娥小口地抿着,动作优雅,但那双越睁越大的美目,却暴露了她内心的震惊。
她出身资本家家庭,从小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可眼前这碗鸡汤,却颠覆了她对“美味”的认知。
这顿饭,许大茂和娄晓娥几乎没怎么说话,全程都在埋头苦吃。
一锅鸡汤,两大盘菜,被三人吃了个底朝天。
饭后,酒局开始。
许大茂打开了自己带来的好酒,殷勤地给陈锋满上。
“陈科长,我许大茂嘴笨,不会说话。这第一杯,我敬您!您年轻有为,是我们整个轧钢厂的骄傲,是我们院儿里的光荣!”
酒杯一碰,许大茂一饮而尽。
借着酒劲,他的话匣子彻底打开,搜肠刮肚地把所有能想到的赞美之词,全都用在了陈锋身上。
什么“国之栋梁”,什么“人中龙凤”,什么“前途无量”。
马屁拍得震天响,连一旁的娄晓娥都听得脸上发烫,暗暗用脚尖踢了踢丈夫的腿,示意他收敛一点。
可许大茂哪里管得了这些。
他只知道,今天必须把陈科长陪好,把这条大腿抱紧。
陈锋只是面带微笑,偶尔举杯回应,话不多,却始终保持着一种掌控全场的从容。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许大茂显然是高估了自己的酒量,也低估了这老酒的后劲。
他舌头开始打结,眼神开始迷离,举着酒杯的手晃晃悠悠,最终,“咣当”一声,酒杯脱手掉在桌上。
整个人,软绵绵地顺着椅子腿,滑到了桌子底下,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
屋里瞬间安静下来。
娄晓娥的脸,“唰”地一下就红透了,从脸颊一直蔓延到耳根。
“这死鬼!真是上不了台面!”
她又气又羞,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在陈锋面前,自己的丈夫竟然醉成这副烂泥模样,简直把她的脸都丢尽了。
她连忙站起身,对着陈锋连连道歉。
“陈科长,真是不好意思,他……他就是个酒篓子,没出息!”
“没事嫂子,茂哥也是性情中人。”
陈锋站起身,丝毫没有介意的样子。
“我帮你把他扶回去吧。”
他说着,便绕过桌子,上前弯腰,轻轻松松地架起了许大茂的一条胳膊。
“哎,这……这怎么好意思。”
娄晓娥嘴上客气着,也连忙跑过来,从另一边架起了许大茂的另一条胳膊。
许大茂醉得像一滩烂泥,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两人身上。
两人合力,才将他从地上拖拽起来,踉踉跄跄地拖出了房门。
从后院到中院的过道本就狭窄,夜色深沉,只有几户人家窗户里透出的微光,勉强照亮脚下的路。
搀着一个烂醉的醉汉,两人身体的接触,变得无可避免。
娄晓娥几乎是半依偎在陈锋的身侧。
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从陈锋胳膊上传来的那股坚实、沉稳的力量。那不是许大茂那种虚浮的胖,而是一种充满了爆发力的肌肉线条。
一阵淡淡的、好闻的肥皂清香,也随着他的动作,若有若无地钻进她的鼻息。
这股味道,干净,清爽,和许大茂身上常年不散的酒气、汗味形成了天壤之别。
黑暗中,娄晓娥的心,没来由地“怦怦”狂跳起来,一下,又一下,剧烈得让她有些慌乱。
一股热气从心底涌起,迅速染红了她的脸颊,连脖子都变得滚烫。
她偷偷地,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身旁的男人。
昏暗的光线勾勒出他清晰的侧脸轮廓,高挺的鼻梁,紧抿的嘴唇,比自己的丈夫要高大,要英俊,更要能干无数倍。
这一刻,对比是如此的鲜明,如此的残酷。
一边是烂醉如泥、毫无用处的丈夫。
一边是沉稳有力、能力超群的邻居。
在她那颗因为婚姻生活而沉寂了太久的心湖里,仿佛被投下了一颗石子,荡起了一圈又一圈,从未有过的涟漪。
一种莫名的、异样的、带着一丝丝危险悸动的情愫,第一次,悄然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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