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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83年冬,北风刮过青衣巷。

苏蛮蛮昂着脖子望向墙上的88号牌。

微旧的朱红色木门,低调又不失气派。

半月前奶奶去世,临终告诉她,她在燕京有个未婚夫,姓秦。

原本两家同在燕京,后来爷奶因工作需要举家搬离,双方渐渐断了联系。

叩叩叩!

苏蛮蛮捏住门上的铜环,不轻不重的撞了三下门。

片刻后,一位中年模样的妇女开门,上下打量苏蛮蛮。

灰扑扑的棉袄棉裤四处补丁,戴着时新的蛤蟆镜,雷锋帽和围巾将脸部包裹的严严实实,看不出男女,手里提着一个破麻袋。

要饭的?

她鄙夷的扫了一眼,冷漠道:

“我家还不到饭点,你到别处去吧。”

说着便要关门。

苏蛮蛮:“.......”岂有此理!居然拿她当乞丐打发。

若非答应过奶奶,礼貌对待秦家人,她一定不客气。

忍下火气,拿出秦老爷子前段时间的回信证明:“我不似要饭地,找秦建也。”

中年妇女视线一扫,信封上写着,寄件人:秦建业。

下乡来打秋风的吧?

普通话都不利索。

东家重视下乡的亲戚,她心里再鄙夷,面上也不敢太怠慢。将门缝开大,让出路,之后便开始打听:“请问您是东家什么人?”

“东家?这么说你受秦家雇佣?不知道以为你是秦家话事人呢。”苏蛮蛮嘲讽一番,底气十足道:“我似他森媳妇!”

中年妇女:“.......啥森媳妇?”

“跟你嗦话太费劲。”苏蛮蛮观察房子布局。

外面看着小,里面却大。

一前一后两个院子,地面铺着青砖,干净又敞亮。

未婚夫家条件不错啊。

中年妇女:“.......”到底谁说话费劲?

她快苏蛮蛮一步进堂屋,对看报纸的秦老爷子道:“东家,有个人手里捏着您的信,找您。”

“请进来。”

“已经来了。”

秦老爷子年过七旬,头发半白,举报纸的手,缓缓垂下。

只见来人身材宽大,脸部包裹严实,看不清模样。

“你是?”

苏蛮蛮清了清嗓子,递上信封:“秦爷爷好,我爷爷叫苏安,奶奶叫申兰心,我叫苏蛮蛮,奶奶应该在信里说了。”

秦老爷子蹙眉,苏安年轻时出了名的俊俏。往街上一走,满街的大姑娘小媳妇,纷纷侧目。

申兰心如同仙女下凡。

他们的儿子幼年时期,他经常见,粉雕玉琢。

而面前的女子,身形健硕,遮遮掩掩,嗓音又粗又哑,她不报姓名,他以为是个男人。

好竹出歹笋?

“你声音咋的了?屋里有暖气,穿外套不热吗?围巾眼镜咋也不摘下来?”

苏蛮蛮下意识伸手摸了围巾帽子,

奶奶是个蛊医,远近闻名。

她继承了奶奶的衣钵,三天前被自己养的蛊虫咬了。

当场肿成猪头,不仅声音变得又粗又哑,人也面目全非。

今日的情况,已经算好转了。

本来,她想在家休养好找未婚夫,但村长帮她买好了火车票。

退换票不划算,火车上又没条件治疗。

没办法,只得顶着这幅尊容进京。

为了不吓到大家,才遮挡严实。“感冒,怕传染给你们。”

秦老爷子没再纠结,低头看着来往的信件,沉默许久:“你们这些年,咋也不联系我。”

“寄信一来一回太贵。”苏蛮蛮提到家事,眼底浮起淡淡的忧伤。

五岁那年,父母出门探亲,返家时遇到泥石流,双双遇难。

爷爷禁不住打击,一病不起,没多久撒手人寰。

奶奶从此精神恍惚,为节约生活开支,她们从县城搬到下乡,日子过得紧巴巴,连进京的路费,都是村长带头凑的,哪有闲钱干别的?

秦老爷子沉默,苏家的事情传进京,他曾安排人去接她们,被申兰心拒绝。

后来联系渐渐减少至无,就在上个月,他突然收到申兰心的来信,说她时日无多,最放心不下小孙女,会在走后,叫孙女来投奔他,让他帮衬着找个婆家,最好许配他家的孩儿,知根知底,她才放心。

如今孩子来了,那申兰心......

他需要缓一缓。

他平静了一会儿道:“往后你就住这儿。小赵,为蛮蛮准备客房,置办两件像样的衣裳。洗个澡,好好休息。”

小赵,便是为苏蛮蛮开门的中年妇女。

苏蛮蛮直接道:“秦爷爷,我不累,有衣裳穿不必破费。您孙子呢?叫他回来跟我把证领了。”

秦老爷子:“.......现在领证?会不会太急啊?”

“不急我也不会千里迢迢赶来。”苏蛮蛮扭浮肿的身体。

她养蛊待在阴暗的地方时间长了,极容易过敏,急需一个男人改善体质。

其实山里有好几个未婚的俊俏阿哥同她示好,她相中过一个,奶奶不同意。

秦老爷子听她这么说,觉得继续推脱有拒绝的嫌疑,当即拿起电话,开始摇人:“喂,行知啊,忙不忙?不忙啊?不忙回家一趟。我咋了?有点不舒服。”

“喂,行简啊,工作多不?不多回.......”

“喂,行远啊.....”

“喂,行云.......”

苏蛮蛮目瞪口呆,秦爷爷为何不告诉他孙子实话?

还有啊,他居然有四个孙子。

几个儿子?

奶奶走得太匆忙,都没有好好同她说明未婚夫家的情况。

早知道,她等身体养好来了,凭着原先的样貌,或许能让他们竞争一下?

她从中选个最体贴的?

秦老爷子挂掉电话:“小赵,赶紧为蛮蛮找身像样的衣裳,收拾一下。”

苏蛮蛮再次强调:“秦爷爷,像样的衣裳我有。”

秦老爷子:“.......有你咋不穿?”

苏蛮蛮:“我过敏了,浑身肿胀,原本的衣裳穿不了,这身是村里邻家大娘临时缝的,暂穿几天。”

秦老爷子:“........”过敏能肿成这样?

他正色道:

“蛮蛮,咱胖就是胖,不用为了面子说成过敏。往后我出门锻炼的时候,你跟我一道,多走走,少吃些,用不了多久,肯定变苗条。快些,换身衣裳。”

苏蛮蛮霍得起身,气沉丹田一个大嗓门:“到底要我嗦几遍啊?是过敏不是胖,衣裳不换!”

赵阿姨吓一哆嗦。

乖乖嘞!

这丫头脾气好大,跟个炮仗一样。

胆儿也肥,东家都敢吼。

秦老爷子同样心口一跳:“.........”不识好歹呢。

不换拉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