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灵渊下，黑暗如同凝固的墨汁，吞噬一切光线与声音。阴风呼啸，卷起刺骨的寒意，却吹不散那弥漫在深渊底部的、令人窒息的绝望。
张小凡跪在崖边，身体僵硬如石，眼神空洞地望着下方无尽的黑暗。他的世界在碧瑶纵身一跃的那一刻，已然彻底崩塌、粉碎、化为虚无。掌心那截破碎的衣角和几缕冰凉的发丝，是唯一能证明她存在过的痕迹，却更像是最残忍的嘲讽。
万人往踉跄着扑到崖边，望着那吞噬了爱女的深渊，发出一声撕心裂肺、不似人声的哀嚎：“瑶儿！！！”鲜血再次从他嘴角溢出，这位雄踞魔教的鬼王，此刻佝偻着背，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只剩下一个父亲最原始的悲恸。
时间，在这极致的绝望中，仿佛失去了意义。
就在两人心如死灰，即将被黑暗彻底吞噬之际
一点微弱却异常纯净的、柔和的碧绿色光芒，如同沉睡已久终于苏醒的星辰，悄无声息地从深渊最底部弥漫开来。
那光芒并不强烈，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磅礴的生机与祥和之气，缓缓驱散了周遭的阴冷与死寂。光芒所过之处，连狂暴的阴风都变得柔和，空气中甚至隐隐传来清泉流淌的淙淙之音，与这死寂的深渊格格不入。
张小凡空洞的眼神猛地一凝，死死盯住那越来越盛的碧光。万人往也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近乎疯狂的光芒！
“那是...？！”两人几乎同时脱口而出，随即不顾一切地朝着光芒源头疯狂冲去！
深渊之底，并非想象中的嶙峋怪石与累累白骨，反而有一片奇异的、被柔和碧光笼罩的净土。中央，是一口不过丈许方圆的泉眼，泉水清澈见底，散发着浓郁的、令人心旷神怡的生命气息。泉眼周围，甚至生长着一些外界绝难一见、莹莹发光的奇异花草。
而碧瑶，正静静漂浮在泉水中央。那身水绿的衣裙完好无损，脸色红润，呼吸平稳悠长，仿佛只是陷入了安详的沉睡。她周身被碧光温柔包裹，之前所有的伤势、甚至连一丝疲惫的痕迹都消失不见，肌肤莹润如玉，竟比跳崖前更显生机勃勃。
“瑶儿！”万人往声音颤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小心翼翼地靠近泉眼，生怕惊扰了这如梦似幻的景象。
张小凡更是如遭雷击，怔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从地狱到天堂的极致转换，让他一时无法思考，只能贪婪地看着那泉水中安然无恙的身影，泪水再次汹涌而出，却是失而复得的狂喜之泪。
他踉跄着扑到泉边，颤抖着伸出手，想要触碰她，又怕这只是一场幻梦。
“瑶儿...瑶儿...”他哽咽着，一遍遍呼唤她的名字。
似乎是听到了呼唤，碧瑶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眸子清澈明亮，带着一丝初醒的迷茫，随即聚焦在张小凡和万人往脸上。
“爹...小凡？”她轻声开口，声音清脆悦耳，带着些许困惑，“你们...怎么在这里？我...这是怎么了？”她看了看四周陌生的环境，揉了揉太阳穴，“我好像...做了个好长的梦...”
她竟然...不记得跳崖之事了！甚至连之前的绝望与痛苦都变得模糊，只残留一种心有余悸的空落感。
万人往和张小凡对视一眼，眼中皆闪过震惊与庆幸。震惊于这泉水的神奇，竟能治愈肉身乃至抚平部分心伤；庆幸于她忘记了那极致的痛苦。
“没事了，瑶儿，没事了！”万人往老泪纵横，连忙将女儿从泉水中扶起，紧紧抱在怀中，生怕她再次消失，“你只是...只是不小心摔了下来，幸好无事...幸好无事...”
张小凡也紧紧握住她的手，感受到那真实的温度和脉搏，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只是拼命点头。
碧瑶虽然觉得父亲和小凡的反应有些过于激动，但身体前所未有的轻松与舒适让她并未深究。她好奇地打量着那口泉水：“这泉水好奇特...我感觉...好舒服。”
万人往仔细观察泉水，眼中精光闪烁：“此泉蕴含无尽生机，乃天地至宝！瑶儿，定是它救了你！”他心中狂喜，不仅为女儿重生，更为鬼王宗发现了如此秘境！
然而，就在这狂喜之中，一丝极其微弱的、不祥的预感如同冰针，悄然刺入了张小凡的心底。
他注意到，碧瑶的眼底最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与她往日纯真截然不同的幽光。而且，她周身那过于蓬勃的生机，隐隐让他体内的大梵般若和天书功法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近乎本能的抵触。
但这丝疑虑很快被巨大的喜悦淹没了。只要她活着，完好地活着，其他都不重要。
三人小心翼翼地离开深渊底部。回到鬼王宗，碧瑶的“奇迹生还”引发了轰动。她身体确实彻底恢复，甚至修为隐隐有所精进，精神焕发，仿佛脱胎换骨。
张小凡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巨大幸福中，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碧瑶，对她呵护备至，之前的痛苦与绝望仿佛一场噩梦。然而，很快，一些细微的变化开始悄然出现。
起初，是些微小的“巧合”。碧瑶随口说想吃某种罕见的灵果，次日便有外出弟子意外寻回；她练习法术时遇到瓶颈，往往能福至心灵般突然领悟；甚至一次宗门小比，与她对手的弟子竟意外法宝失灵，让她轻松获胜。
众人只道是小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并未深思。
但张小凡却逐渐感到不安。因为他发现，碧瑶有时会突然陷入短暂的失神，眼神空洞地望着虚空，仿佛在凝视什么不存在的东西。问她，她却茫然不知，只说有些疲惫。
直到那夜，鬼王宗外围据点遭遇青云小股队伍突袭，损失不小。万人往震怒，正在商议报复。
碧瑶在一旁安静地听着，突然，她猛地捂住头，脸色苍白，喃喃道：“东南方...三百里...黑风岭...有埋伏...不要去...”
众人愕然。万人往皱眉：“瑶儿，你说什么？”
碧瑶自己也愣住了，茫然道：“我不知道...就是突然...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
万人往将信将疑，派斥候前往查探。回报令人震惊：青云门确实在黑风岭设下了极其隐秘的陷阱，若非提前得知，鬼王宗报复队伍必将损失惨重！
万人往大喜过望，连连称赞碧瑶乃鬼王宗福星。只有张小凡心中寒意更甚。这不是巧合！
更让他心悸的是另一件事。那日，他陪着碧瑶在花园散步，看到她指尖无意拂过一株濒死的夕颜花。下一刻，那花朵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生机，绽放出前所未有的娇艳色彩！而碧瑶却微微蹙眉，轻轻“嘶”了一声，仿佛被抽取了一丝力气。
“瑶儿，你...”张小凡抓住她的手，眼中满是惊疑。
碧瑶看着那复苏的花朵，眼中也闪过一丝困惑与不易察觉的慌乱，却强笑道：“可能...可能是那泉水的效果还没完全消散吧...”
类似的事情接踵而至。碧瑶的“预感”越来越频繁，有时是吉兆，有时是凶兆。她对草木生灵的亲和力也高得异常，甚至能无意间影响周围人的情绪
鬼王宗上下逐渐视她为祥瑞，万人往更是试图利用她的“预感”来制定策略。
但张小凡的担忧却与日俱增。他发现，每次“预感”或动用那奇异能力后，碧瑶都会显得格外疲惫，脸色苍白，需要休息更久。而且，她眼底那丝幽光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有时甚至会无意识地说出一些她本不可能知道的、古老的词语或片段。
他试图向万人往说出担忧，却被斥为多虑。万人往沉溺于女儿带来的“好运”和宗门可能获得的利益中，只认为是圣泉洗礼带来的福缘。
深夜，张小凡紧紧抱着碧瑶，感受着她真实的体温和心跳，心中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小凡，你怎么了？在发抖？”碧瑶轻声问，温柔地抚平他紧蹙的眉头。
“瑶儿...”张小凡声音沙哑，“答应我，不要再轻易动用那种能力...好不好？我害怕...”
碧瑶沉默了片刻，轻轻点头：“嗯，我听你的。”但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那泉水的力量仿佛在她体内生根发芽，有时并非她能完全控制。
她靠在张小凡怀中，低声道：“小凡，我有时候...会做一些很奇怪的梦...梦里有很多光怪陆离的画面，有很多不认识的人...还有...很温暖的水声...”
张小凡心中剧震，抱紧她的手更用力了。
他知道，那口泉治愈了她的身体，却可能改变了某些更深层的东西。命运的轨迹已经偏移，前方等待他们的，不知是福是祸。
窗外，月光皎洁，却仿佛笼罩着一层看不透的迷雾。
泉涌命变，福兮？祸兮？
这失而复得的挚爱，究竟是上天的恩赐，还是...另一个更深陷阱的开始？
张小凡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再也承受不起任何失去了。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要守住怀中这份来之不易的温暖。
即使...这温暖本身，已然携带着未知的风暴。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