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
秋日的天空被洗得湛蓝,高远得没有一丝杂质。
林卫国跨上崭新的凤凰牌二八大杠,车轮压过干燥的柏油路,发出轻快的声响。他没有直接冲向与娄晓娥约定的胡同,而是将车停在了一家国营商店门口。
这个年代,见未来岳父岳母,礼数必须周全。
他推门而入,柜台后的售货员抬了抬眼皮,带着国营单位特有的疏离。
“同志,要点什么?”
林卫国的目光扫过货架,最终落在用油纸包着的糕点上。
“来两斤高级点心。”
他又指向柜台里一瓶贴着红标的白酒。
“再拿一瓶那个。”
那是市面上能买到的最好的酒,寻常人家过年都未必舍得。
付了钱和票,将沉甸甸的礼物挂在车把上,林卫国这才不紧不慢地骑向那条闹中取静的胡同。
青砖灰瓦,高门大院,与四合院的喧嚣截然不同。这里住着的,都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
他在一扇朱漆大门前停下,伸手按响了门旁的铜质门铃。
叮铃——
清脆的铃声在院内回响。
片刻后,门被拉开一条缝,一个穿着干净布衣的中年妇人探出头来,眼神里带着审视。是娄家的佣人。
“我找娄晓娥同志。”
妇人打量了他一眼,见他衣着得体,气质不凡,便点了点头。
“您稍等。”
门被关上,林卫国安静地在门口等待。他能听到院内传来的脚步声,先是佣人快步通报的声音,紧接着,是一阵更为轻快、急促的脚步声从楼上传来。
门“吱呀”一声再次打开。
娄晓娥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今天穿了一件淡黄色的连衣裙,阳光洒在她身上,整个人都散发着明媚的光彩。
“你来啦!”
她的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雀跃。
“嗯,来了。”
林卫国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将车把上的礼物取下递过去。
“初次登门,不知道叔叔阿姨喜欢什么,就随便准备了点小礼物。”
娄晓娥刚要伸手去接,一个沉稳的男声从她身后传来。
“晓娥,让客人进来坐。”
林卫国的视线越过娄晓娥,看向客厅门口。
一位身穿暗色丝绸对襟衫,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站在那里,身旁是一位体态丰腴、气质雍容的妇人。
正是娄家的主人,娄振华夫妇。
两人的目光,如同两道无形的探照灯,落在了林卫国的身上。
一身剪裁得体的中山装,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身形挺拔,面容俊朗。最让他们心头微动的是那双眼睛,深邃、沉稳,没有半分这个年纪的少年人该有的浮躁或怯懦。
仿佛他不是来接受审视的晚辈,而是来登门拜访的平辈故交。
“叔叔好,阿姨好。”
林卫国迈步走进院子,声音不大,却清晰有力,不卑不亢。
“来就来嘛,还这么客气,带什么东西。”
娄母脸上露出客套的笑容,伸手示意佣人接过林卫国手里的东西。
林卫国却摇了摇头,微笑着绕开了佣人的手。
他将那两包点心和一瓶酒放在一旁的石桌上,然后从自己随身携带的布包里,取出了两个用锦布包裹的盒子。
一个长条形,一个四方形。
这一举动,让娄振华夫妇的眼神里多了一丝真正的好奇。
林卫国先将那个四方形的锦盒递向娄振华。
“知道叔叔雅好书法,小子特意寻来一套文房清供,聊表心意。”
娄振华的兴趣被彻底勾了起来。他一生阅宝无数,寻常物件早已不入法眼。但眼前这个少年如此郑重,他倒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清供”。
他接过盒子,入手微沉。解开系带,打开锦盒。
一股古朴、沉静的气息扑面而来。
盒内铺着明黄色的绸缎,一方色泽紫中带青、石质细腻的砚台静静躺在中央。砚台的边缘,雕刻着简练而雅致的云纹。
娄振华的呼吸骤然一滞。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指腹轻轻抚过砚台的表面。那温润如玉、细腻如婴儿肌肤的触感,让他指尖都微微颤抖。
“端……端砚?”
“叔叔好眼力,”林卫国微笑道,“是前朝一方老坑端砚。”
何止是老坑端砚!这种品相,这种石质,分明是贡品级别!
娄振华的目光又落在了砚台旁的一锭徽墨上。墨身漆黑,隐有光泽,上面用金粉描着“御制”二字,一股淡淡的墨香混杂着药香,沁人心脾。
再看那几支湖笔,笔杆是湘妃竹所制,斑纹错落,笔锋挺健圆满。
这哪里是什么“文房四宝”,这分明是一套可以传家的珍宝!
娄振华纵横商场数十年,早已练就了不动声色的本事,但此刻,他捧着这方砚台,竟有些失神。
这少年,送的不是礼,是品味,是心意,更是送到了他心坎里的尊重。
一旁的娄母看着丈夫痴迷的样子,眼中也闪过一丝惊讶。她正要开口,却见林卫国已经将另一个长条形的锦盒递到了她的面前。
“阿姨,这是给您的。”
娄母接过盒子,打开一看,呼吸也跟着停顿了一下。
盒子里,是一条款式典雅的珍珠项链。每一颗珍珠都大小匀称,圆润饱满,散发着温润柔和的光泽。在阳光下,那光晕流转,低调,却又透着无法掩饰的奢华。
这份礼,既不像金银那般张扬俗气,又足以彰显其贵重。
两份礼物,一份投其所好,直击内心;一份彰显身份,恰到好处。
娄振华夫妇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四个字——非池中物。
他们对林卫国的好奇,瞬间转为了真正的高看与重视。
简单的寒暄之后,气氛变得融洽起来。林卫国并未久留,便带着娄晓娥告辞,前往香山。
金秋时节的香山,是北平最美的画卷。
漫山遍野的红叶,在秋阳下燃烧,从山脚一直蔓延到山顶,层林尽染,如火如荼。
两人没有骑车上山,而是推着自行车,并肩漫步在蜿蜒的石板路上。
脚下是落叶铺成的地毯,踩上去发出“沙沙”的声响。
“你送的礼物,我爸妈很喜欢。”娄晓娥侧过头,看着林卫国的侧脸,轻声说道。
“他们喜欢就好。”
“你怎么知道我爸喜欢书法的?还……还送那么贵重的东西。”
“用心去了解,总会知道的。”林卫国淡淡一笑。
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理想,再到对这个时代的看法。娄晓娥惊奇地发现,眼前的少年仿佛拥有一个远超他年龄的深邃灵魂。他的见解独到而深刻,总能轻易地打开她的心扉,让她看到一个从未想象过的广阔世界。
就在半山腰一处视野开阔的平地上,两人停下了脚步。
不远处,一个老人正支着画架,对着远处的层峦叠嶂,挥笔写生。
老人衣着朴素,一件洗得发白的灰色褂子,甚至袖口处还打了补丁。他身形清瘦,头发花白,全神贯注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但他的笔下的山水,却与他本人的落魄截然相反。
寥寥数笔,山峦的巍峨便跃然纸上。一抹淡墨,云雾的飘渺便呼之欲出。那股磅礴的气势,那份超凡的画技,让娄晓娥都看得有些出神。
林卫国的瞳孔,却在这一瞬间猛然收缩。
是他!
那个在前世被誉为“近代山水画最后一位巨匠”,却因时代原因被埋没数十年,直到晚年才被重新发现,一画难求的大师!
一个完美的计划,瞬间在林卫国的脑海中成型。
他牵着娄晓娥走了过去,在老人身后不远处停下,静静地观赏。
许久,他才像是被画作深深打动,开口道:“老先生,您这画,真是气象万千,大家手笔。”
老人画完最后一笔,才缓缓转过身,浑浊的眼睛里透着一丝艺术家的孤高。
“小友过奖了。”
“老先生,我不是过奖。”林卫国神情诚恳,“我真心喜欢您的画,不知……可否向您求购一幅?”
老人愣了一下,随即摆了摆手:“不过是些涂鸦之作,不卖,不卖。”
林卫国却不放弃,开始与老画家攀谈起来,从笔法聊到墨韵,从构图聊到意境。他凭借前世的艺术品鉴赏知识,每一句话都说到了点子上,让老人的眼神从最初的疏离,慢慢变成了惊讶,最后化为一丝欣赏。
秋日虽爽,但阳光下站久了,老人额头还是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老先生,您擦擦汗。”
林卫国极自然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递了过去。
就在老人伸手接过手帕的一刹那,林卫国递送手帕的手指,看似无意地,轻轻触碰到了老人那布满皱纹和墨迹的粗糙手背。
一个快到肉眼无法捕捉的动作。
一枚微不可见的DNA样本,已经被他指尖暗藏的微型采样器悄然获取。
成了。
林卫国收回手,脸上依旧是那副谦逊崇敬的笑容。
他知道,自己未来的艺术品帝国,已经找到了第一位,也是最顶级的“创作大师”。
日后,当他从次元戒中,将那些本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传世名画一幅幅“拿”出来时,今天在香山的这场巧遇,这位被埋没的大师,将成为一切最完美的伏笔,一个天衣无缝的来源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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