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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广州,我来了

拖着满身疲惫与风尘,我们终于回到了最安全的港湾——家。父母脸上温暖的笑容,仿佛是解锁幸福的密码,可那笑容里悄然爬上的皱纹,却轻轻拨动着我心中愧疚与疼惜的心弦。即便在外受了再多委屈,积累了再多思念,在父母面前,我们依旧习惯性地藏起脆弱,不肯流露半分。

春节假期,我一直窝在家里,爸妈喊我去给亲戚拜年我都没去,仿佛这半年我的防线快被击溃,如今只想窝在家里逃避。大年初八,我正窝在沙发上一边嗑瓜子一边看电视,宛珍人还没进门,清亮的声音就先传了进来:“飞扬,你行李收拾好了没?”

“收拾什么行李?”我眼睛都没从电视上挪开。

“去广州呀!”她几步跨进来,叉着腰站在我面前。

我抱着抱枕嘟囔:“才在家待了几天呀,被窝都没睡暖和呢……”

宛珍不由分说,一把将我拽起来推进房间,逼着我动手收拾。我正磨磨蹭蹭,妈妈出现在门口,悄悄把一个红包塞进我手里:“刚才和你爸去拜年,亲戚给的,说是给你。”我立刻眉开眼笑,宝贝似的揣进口袋。宛珍伸手捏了捏我的脸:“你呀,就是个长不大的小孩。”妈妈见宛珍来了,立刻从包里再掏出一个红包塞到宛珍手上,宛珍忙推辞:“不用了阿姨,我都毕业了,不是小孩子了。”妈妈不由分说握住她的手不让她推辞:“过年红包就是给还没结婚的人乖乖长大的。再说了,你就是我的第二个女儿,疼你跟疼飞扬是一样的。收着,两个人过了年出门乖乖的。”宛珍这才开心地收下红包。妈妈看着我们笑,没说什么便出去了。

等妈妈走远,宛珍才压低声音说我:“还好意思收红包,我们都工作的人了,过年没给爸妈钱已经够不好意思了,你真是没心没肺。”

我这才恍然,顿觉脸上发烫。一想到工作,我心里就开始发慌,中山的经历让我不再像之前一样对未来充满盲目的信心。我甚至有些抗拒离家的漂泊。在我心里,漂泊是青春给予我们最严峻的考验。一颗心,悬在半空,在每一个没有“家”的地方游荡,与其说是勇敢,不如说是一种被生活磨砺出的、无奈的坚强。

宛珍却说,漂泊才是青春该交的学费。不去外面闯一闯,怎么知道这世界到底有多大。

现在回头想想,我那时候那点可怜的勇气,多半是宛珍给我的。有她在前面走着,我就敢跟着。

我们要去广州,爸妈没多问。在他们那代人的认知里,孩子长大自己出门讨生活,是天经地义的事。那个年代,我们小镇上的年轻人,都是这样一个个背起行囊走出去的。父母给不了我们什么人脉资源,也规划不了什么光明前程,路怎么走,全凭自己一脚一脚去踩。

日子过成什么样,好像都是命里写好的。他们能做的,就是在我们身后,默默看着。

到了车站,见刘维没来,我觉得奇怪:“刘维不和你一起去广州吗?他之前不是答应要陪你一起的?”

宛珍瞪我一眼:“你在车上偷听我们说话?”

“我才没有!我以为你是跟我说话呢。哼,有人有了‘好朋友’就忘了真朋友,还敢说我!”我故意把“好朋友”三个字咬得很重。

宛珍轻拍了一下我的头:“就你贫嘴!谁说他是我男朋友了。”

“哦——还不是男朋友?”我学着她的语气,凑近她坏笑,“那你抱着人家哭什么?人家还牵你的手呢。你的手就这么随便让男生牵的呀?”说着我抓起她的手,紧紧握住。

宛珍甩开我的手,笑骂:“死丫头,好的不学,净学些乱七八糟的!你就是爱情小说看多了!”她顿了顿,语气认真起来,“现在我们先管好自己的事要紧。”

我仍不死心,追着问:“他真不是你男朋友?我看在中山的时候,你们就有点那意思了。一个钢琴弹得那么好,一个舞跳得那么棒,多般配呀!”

宛珍急得跺脚:“好啦好啦,八卦精!就算……就算是又怎么样?我不是不敢告诉你嘛,怕你个大嘴巴到处说,传到我爸妈耳朵里,非骂死我不可。”

我不解:“我们都毕业工作了,谈恋爱还不准?”

“不是不准,”宛珍望望周围,小声说,“去中山之前,我表哥就千叮万嘱,让我别被刘维‘骗’走了。说他钢琴弹得好,篮球打得好,人长得高大帅气,在学校是万人迷,好多女生喜欢他。而且……他大学时谈了一个女朋友,后来女朋友出国才分开的。听说他女朋友就是中山人,他去中山,多少有点想等着遇见她的意思。”

“这样啊……”我若有所思,“可他这么帅,还这么痴情,不是挺好的吗?现在他都单身了,在一起也没什么吧?”

“我怕我哥还是不同意,所以我爸妈我也暂时不敢说。”宛珍叹了口气,眼神黯淡下来,“我哥觉得刘维根本没放下前女友,怕我吃亏。”

我侧头看着她:“那你自己呢?你相信刘维吗?”

宛珍沉默了半晌,才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伤和不确定:“我也……不知道。我有时候会想,他对我好,是不是只是为了快点忘记另一个人?”

说这话时,我清楚地看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柔软。我想起在中山那些疲惫的傍晚,每当刘维弹起钢琴,宛珍总会找个借口在旁边静静地听,眼神专注得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那流淌的琴声和他专注的侧影。有一次,刘维默默把她忘了吃的晚饭热好端到她面前,她耳根泛起的红晕,我都看在眼里。那是心动的痕迹,骗不了人。

我搂住她的肩膀,安慰道:“别瞎想,我看刘维不是那样的人。他要是敢伤害你,我第一个不答应!”

宛珍对我笑了笑,那笑容里有感动,也有一丝未能完全散去的迷茫。我们俩,对于爱情这堂必修课,都还是懵懂的新生,怀揣着憧憬,也满怀着对未知的怯懦和猜疑。

不一会儿,开往车站的班车来了。我们拎起行李,踏上了前往广州的旅程,也将一段充满甜蜜与不安的心事,一同装进了行囊。

抵达广州那天,中午十二点的阳光明晃晃地照在车站广场上。我和宛珍拖着大包小包挤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等在出站口的秦悦。

来广州之前,我打了电话给秦悦。我知道,即使我们下定决心要在这里闯出一片天,可当真正面对这座庞大而陌生的城市时,其实我们连第一步该往哪迈都不知道。

我们欢喜地迎了上去。秦悦变了好多。长发及腰,化了淡妆,白色低领内搭配着粉色长款针织开衫,脖子上松松绕了一圈蓬松的围巾,下身是紧身牛仔裤和高跟鞋,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我们从未有过的都市气息。

“悦悦,你真好看。”我忍不住惊叹。

秦悦笑着把脸颊边的头发别到耳后,看了眼宛珍:“飞扬现在嘴变甜了。”三人相视而笑。

在车站旁的快餐店匆匆解决午饭后,我们站在公交站台等车。虽是正午,风吹过来却带着寒意,我裹紧外套,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焦躁——迫不及待想冲进那个所谓的“未来”,好尽快摆脱眼下这种悬在半空的迷茫。

广州的公交永远人满为患。车门都快关不上了,还有人拼命往上挤。宛珍抢到个座位,我和秦悦挤在过道,她一手拽着我的大行李箱,一手抓着吊环,还不忘回头叮嘱我站近点。我背着重重的背包,在她身前勉强转身,把背包护在两人中间。“小心点,”她低声说,“车上小偷多。”

车子缓慢蠕动,我望向窗外,满街的车像巨大的甲虫排着队爬行。每一辆公交都塞满了人——这座城市到底装下了多少梦想和奔波?

颠簸一个多小时后,终于到了秦悦住的地方。我俩随着秦悦穿过马路,左拐右拐来到一条繁华的街道,人群熙熙攘攘。秦悦告诉我,这里就是上下九。林立的各式店铺让我眼花缭乱,我心中的激动又开始翻涌——外面的世界果然这么精彩!我幻想着自己以后穿着精致,神情抖擞,穿梭在人群中,过上自己梦想中惬意的生活。我扯着宛珍的袖子低声说:“我们也在这边租房子吧!”秦悦耳尖,听到了我这句话,轻笑一声:“这里可是广州最繁华的地段,租金不是我们这些刚毕业的人负担得起的。”“那你怎么……”

“这是亲戚借给我住的,他们全家都移民了。”“哇!你亲戚好有钱,广州本地人吗?”宛珍惊呼了一声。“嗯。”秦悦淡淡地应了一句。

“咦,你不是梅州人吗?怎么有广州本地的亲戚?”我追问了一句。秦悦脸有些红了,半晌才道:“我姐夫的亲戚。我姐夫是广州本地人。”宛珍赶紧悄悄掐了我一下,我不敢再随便提问了。

我们挤过人群,拐进一条窄得只能容一人通过的黑漆漆小巷。尽头是吱呀作响的木楼梯,有几级已经歪斜得厉害。我小心翼翼踩着,秦悦却踩着高跟鞋如履平地:“我已经走习惯了。刚开始也是很害怕。”

沿着楼梯转了两个弯,到了一个小小的阳台,这里可以通向几户人家的房子。再往对面走下一段楼梯,就到秦悦的房子。她的房间藏在楼梯拐角,大白天不开灯就像夜晚。所谓的“一线天”从高楼缝隙里透进来一丝光。房间很小,中间用木板隔开,外面算客厅,里面是卧室,上面还搭了个小阁楼。“这里很旧,别嫌弃啊。”秦悦开了房门,顺手打开了房里的灯。“怎么这么说,谢谢你收留我们还来不及呢。”宛珍抱了一下秦悦,“我们尽快找到工作和住处,希望不会打扰你太久。”“先休息吧,再慢慢打算。”

房子很小,其实就只是一个房间,中间用木板隔开了,外面做客厅,里面做睡房,睡房的上面还有一个小阁楼。我把东西在客厅里放下,走进房间看了一下,房间里摆着一张单人床,木板上糊着蓝色花格子的塑料纸,上面钉着一排挂衣服的钩子,钩子上挂满了衣服。

晚上秦悦在楼梯口的公共厨房做了简单的饭菜,我们挤在客厅边吃边看电视的综艺节目,笑得东倒西歪。我又悄悄地环顾了一周这个窄小的房间,在这样的屋子里,快乐是这样找来的。不知道这是否就是我将来的写照。

晚上我和宛珍挤在床上,秦悦睡阁楼。黑暗中宛珍轻声说:“我还没告诉表哥我们来广州了……上次从中山辞职,他说我太娇气。”

我沉默着,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内心却翻涌着,对未来的迷茫,对孤独的恐惧,此刻在黑暗中被无限放大,像潮水一样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