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仙侠小说 > 汴梁残梦 > 第四章 地牢里的真相
换源:


       赵珩再次睁开眼时,最先闻到的是铁锈和霉味混合的气息。

后脑勺的钝痛像潮水似的一波波涌来,他挣扎着想坐起来,才发现手脚都被铁链锁着,铁环蹭过手腕,磨得皮肉生疼。地牢的石壁上渗着水珠,顺着青苔蜿蜒而下,在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映着头顶那盏忽明忽暗的油灯,也映出他自己狼狈的模样——头发散乱,脸上沾着血污,粗布衣衫被划开好几道口子。

“醒了?”

隔壁传来熟悉的声音,带着点沙哑,却让赵珩的心猛地一揪。他歪着头往那边看,昏暗中看见慕容青璃被绑在对面的木桩上,绿罗裙被血渍染得发黑,一只袖子空荡荡地垂着,另一只手被铁链吊在半空,手腕处的皮肉已经磨破,血痂混着铁锈,看着触目惊心。

“青璃!”赵珩猛地往前挣,铁链勒得他锁骨生疼,“他们把你怎么样了?”

青璃抬起头,脸上沾着灰,却还冲他笑了笑,只是那笑容比哭还难看。“死不了,”她动了动手指,想理理额前的碎发,却被铁链拽得晃了晃,“就是胳膊被他们卸了,有点麻。”她说话时眼睛往他身后瞟了瞟,嘴角不易察觉地抿了抿——赵珩立刻明白,角落里藏着耳朵。

他放缓了语气,故意让声音听起来带着怒气:“谁让你来的?我说过我自己能行。”

“你?”青璃嗤笑一声,故意提高了音量,“你连陈武是叛徒都看不出来,还想报仇?要不是我跟着,你现在早成了王全斌的刀下鬼。”她骂得厉害,眼神里却藏着担忧,像小时候他偷偷去河里摸鱼,被她发现时又气又急的模样。

赵珩盯着她空荡荡的袖子,心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想起藏经阁外那支箭,想起她冲自己笑的瞬间,喉结动了动,却说不出一个字。地牢里静得可怕,只有油灯燃烧的噼啪声,和铁链偶尔碰撞的轻响。

不知过了多久,沉重的铁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冷风裹着脚步声灌进来。王全斌穿着件玄色锦袍,手里把玩着那枚拼合完整的虎头符,符契上的红宝石在昏暗里闪着妖异的光。他身后跟着张猛,手里拎着个食盒,油布下隐约能看见寒光。

“赵小将军倒是好福气,”王全斌在赵珩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像在看笼里的困兽,“都这时候了,还有美人惦记着。”他把虎头符抛到地上,用靴底碾着,“可惜啊,这东西救不了你,也救不了她。”

青璃突然啐了一口,血沫溅在王全斌的袍角:“奸贼!我爹就是看出了你私通北汉,才被你灭口!你以为这符契是假的?军械库地窖里的账册,早被我爹的旧部抄走了!”

王全斌的脸色变了变,抬脚就往青璃肚子上踹去。赵珩看得目眦欲裂,拼命晃动着铁链,铁锁撞击石壁发出刺耳的声响:“有本事冲我来!她是个姑娘!”

“姑娘?”王全斌冷笑,从食盒里拿出卷纸扔到赵珩面前,“慕容都尉的女儿,藏着兵符,勾结反贼,可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姑娘。”他蹲下身,用虎头符拍了拍赵珩的脸,“看看这个,你爹的亲笔供词,承认和北汉私通,还画了押呢。”

赵珩捡起供词,指尖触到粗糙的麻纸,浑身的血却像瞬间冻住了。纸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根本不是父亲的笔迹,可末尾的朱砂手印却看着眼熟——他忽然想起抄家那天,父亲被按在地上,指腹被强行按进朱砂里的模样。

“伪造的!”他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发颤,纸页被攥得发皱,“这字迹根本不是我爹的!”

“哦?”王全斌挑眉,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那这个呢?”他又拿出个小布包,打开来,里面是半块玉佩,上面刻着个“赵”字——那是母亲给弟弟求的平安佩,他一直以为早就丢了。

“你把我弟弟怎么样了?”赵珩的声音陡然拔高,眼里的血丝像蛛网似的蔓延开来,“我娘呢?你们把他们怎么样了!”

王全斌慢条斯理地把玉佩揣回怀里,掸了掸锦袍上的褶皱:“开宝元年正月,城破那天,你娘抱着你弟弟躲在柴房。本来嘛,我没想赶尽杀绝,可你弟弟非要哭闹,惊动了北汉的兵……”他故意顿了顿,看着赵珩的眼睛一点点暗下去,“听说那火啊,烧了整整一夜,连骨头都烧成灰了。”

“我杀了你!”赵珩像头被激怒的野兽,猛地往前扑去,铁链被拽得绷直,勒得他喉咙发紧。他看着王全斌那张得意的脸,想起父亲临刑前的眼神,想起母亲夜里缝补的身影,想起弟弟举着糖葫芦追在他身后喊“哥哥”,心脏像是被生生剜掉了一块,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杀我?”王全斌站起身,踢开赵珩伸过来的手,“你现在连站都站不起来。”他走到青璃面前,用虎头符的棱角刮着她的下巴,“慕容姑娘,只要你说出军械库旧部的下落,我就放了他,怎么样?”

青璃的嘴唇动了动,血顺着嘴角往下滴。她看着赵珩,眼神里有愧疚,有不舍,最终却化作一片决绝。“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你得逞。”她忽然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地牢里回荡,带着种玉石俱焚的狠劲,“王全斌,你以为你能得意多久?新皇已经在查军械库的案子了,你的死期不远了!”

王全斌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他从张猛手里夺过短刀,刀尖抵在青璃的脖子上,青筋在额头突突直跳:“说不说?”青璃没有回答,只是望着赵珩,眼神忽然变得很软,像蒙着层水汽。“赵大哥,”她轻声说,声音轻得像叹息,“那年桃花树下,你说长大要娶我……还算数吗?”

赵珩愣住了,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他想起十二岁那年的春天,慕容府的桃花开得正好,他追着跑丢了鞋的青璃穿过桃花树,脚下一滑摔在她面前,红着脸说“等我长大了就娶你”。那时的玩笑话,此刻却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心上。

“算数!”他哽咽着说,泪水模糊了视线,“青璃,等出去了,我就娶你,我们……”

话没说完,就听见金属划破皮肉的轻响。赵珩眼睁睁看着短刀刺进青璃的胸口,绿罗裙像被泼了盆红墨水,迅速晕开大片血色。他想冲过去,却被铁链死死拽住,只能看着青璃的头慢慢垂下去,嘴角还挂着丝若有若无的笑。

“她手里的那半块符契,根本就是假的。”王全斌抽出刀,用青璃的裙摆擦着上面的血,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的天气,“真的早就被我换了。”他把沾血的虎头符扔到赵珩面前,“现在,没人能证明你的清白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地牢的门再次关上,只剩下油灯昏黄的光。赵珩瘫坐在地上,望着对面木桩上那个渐渐失去温度的身影,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呜咽。他想起她手背上的伤口,想起她塞给自己的药粉,想起她绿罗裙上的桃花香,原来从一开始,她就没打算活着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赵珩的目光落在青璃垂着的手上。她的手指蜷着,像是攥着什么东西。他挣扎着挪过去,用被铁链磨破的手指一点点掰开她的掌心,看见里面躺着个小小的油纸包,用油绳捆得紧紧的。

拆开纸包,里面是半块玉佩——和王全斌拿出的那块正好能拼成完整的圆形,上面刻着的“平安”二字,在灯光下清晰可见。玉佩下面压着张纸条,上面是青璃清秀的字迹:“军械库地窖在东墙根第三棵柳树下,账册在佛像底座里。赵大哥,忘了我,好好活着。”

赵珩把玉佩紧紧贴在胸口,泪水打湿了纸条,晕开了墨迹。他忽然明白,青璃说的每句话,做的每件事,都是为了让他能活下去。她故意激怒王全斌,故意让他以为自己死了,就是为了给他争取时间,给他留下最后的希望。

地牢里的风越来越冷,赵珩却觉得心里有团火烧了起来。他看着青璃的身影,在心里一遍遍地说:“青璃,等我。”

他开始用力晃动铁链,用肩膀撞击木桩,哪怕皮肉磨破,骨头生疼也不肯停。油灯的光在他眼里跳跃,映着那半块染血的玉佩,也映着他眼底重新燃起的火焰——那是复仇的火,是活下去的火,是为了告慰逝者,也为了完成那句桃花树下的承诺。

不知过了多久,铁链的接口处终于发出了松动的轻响。赵珩咬着牙,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一挣,只听“哐当”一声,铁锁开了。他赶快打开手上和脚上的铁链。

他踉跄着扑到青璃身边,卸下她身上的铁链,小心翼翼地把她抱起来。她的身体已经凉了,却还带着淡淡的皂角香。赵珩用袖子擦去她脸上的血污,轻声说:“青璃,我们回家了。”

地牢外传来巡逻的脚步声,赵珩把玉佩和纸条贴身藏好,最后看了眼怀里的人,转身钻进了黑暗深处。他知道,前路必定布满荆棘,但只要想到怀里的温度,想到那句“好好活着”,他就有勇气走下去。

因为他不仅要为自己活着,还要为她活着,为所有含冤而死的人活着。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