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李言的死讯,如同一声沉闷的丧钟,敲碎了出租屋内本就摇摇欲坠的、虚假的平静。
警察上门例行询问,语气公式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淡漠。现场证据(赌场外的监控片段、雄哥等人仓皇逃离的影像、法医“意外撞击导致颅骨粉碎性骨折”的初步结论)都指向这是一场因债务纠纷引发的意外悲剧。荣苗苗(本)苍白着脸,机械地回答着问题,眼神空洞,仿佛还没从这突如其来的、血腥的“解脱”中回过神来。
当她颤抖着手在确认文件上签下名字时,感觉不到悲伤,只有一种巨大的、令人眩晕的虚脱感,以及…一丝深埋心底、不敢承认的…如释重负。
压在她身上那座名为“丈夫”的大山,以最惨烈的方式,轰然倒塌了。留下的,是更沉重的债务阴影和未来茫然的迷雾。
创伤后的依靠与无声的守护
葬礼简陋到近乎寒酸。没有一个亲戚朋友到场。只有荣苗苗(本)带着两个懵懂不安的孩子,在郊外荒凉的公共墓园,对着一个廉价的骨灰盒,默默站了许久。寒风卷起纸钱的黑灰,打着旋儿,消失在天际。
回到那间依旧破败、却仿佛少了某种窒息压力的出租屋,荣苗苗(本)看着角落里那个始终沉默的、伤势日益好转的男人,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是他“带来”的麻烦,间接导致了这一切的终结?还是他的存在,冥冥中…改变了什么?她不敢深想。
李言(主)的身体恢复速度加快了。在医院打下的基础和自身意志的疯狂驱动下,他已经能够勉强倚靠着墙壁坐起身,甚至能用恢复了些许力气的右手,颤抖着握住水杯。每一次艰难的尝试,都伴随着剧痛和冷汗,但他眼神中的冰冷与坚定,却日益锐利。
他开始尝试说话,声音沙哑破碎,如同砂纸摩擦:“水…”、“谢…谢…”、“孩子…别怕…”
每一个简单的词汇,都耗费他巨大的力气,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安心的沉稳力量。
他默默接过了这个破碎家庭的“支柱”角色,以一种无声却不容置疑的方式。
当债主“雄哥”派人上门,语气凶狠地试探着催讨债务时,是李言(主)用那双依旧虚弱却冰冷如刀的眼睛,死死盯住来人,用尽力气吐出几个字:“…钱…会还…滚…”
那眼神中的戾气和某种深藏的、不容挑衅的威严,竟让那几个混混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嘟囔着“再宽限几天”,悻悻离去。
当荣苗苗(本)为下一顿伙食、为孩子的学费、为医院的欠款发愁到偷偷哭泣时,会有一只冰凉却稳定的手,轻轻覆上她颤抖的肩膀。没有言语,却传递着一种“有我在”的无声承诺。
他耐心地陪团团和圆圆玩最简单的积木游戏,用僵硬的手指笨拙地帮圆圆扎歪歪扭扭的小辫子,听着她们磕磕巴巴地讲述幼儿园的趣事。孩子们眼中对“坏爸爸”的恐惧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对这个沉默的、虚弱的、却会温柔听她们说话的“新爸爸”的依赖与亲近。
这些细微的变化,如同涓涓细流,悄然滋润着荣苗苗(本)干涸绝望的心田。她看着他,困惑日益加深,却无法抑制地…越来越依靠他。
一个深夜,孩子们都睡熟了。月光透过肮脏的窗玻璃,洒在冰冷的地面上,映出一片凄清的银白。
荣苗苗(本)毫无睡意,坐在小板凳上,对着那叠厚厚的债务单和医院催款信,无声地流泪。压力像潮水般将她淹没。
一声极轻微的、压抑着的抽气声传来。她抬头,看到李言(主)正试图自己调整一下靠姿,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显然牵动了伤口。
她连忙起身过去帮他,动作轻柔地在他身后垫好枕头。靠得近了,她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药味,感受到他衣衫下紧绷的肌肉和隐忍的痛苦。
“为什么…”她忽然开口,声音很轻,仿佛在问自己,又像是在问他,“…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们…明明素不相识…”
李言(主)沉默着,深邃的目光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幽暗。他无法回答。
长时间的静默后,或许是这短暂的温柔夜色降低了心防,或许是积压的苦难太多太重急需一个宣泄的出口,荣苗苗(本)低下头,声音如同梦呓般,开始了断断续续的诉说。
她讲述了她的出身,那个看似光鲜、实则冰冷无情的家族。
“荣家…呵,别人眼里是豪门…对我而言,只是个精致的笼子。女孩子…不过是用来联姻、巩固利益的工具…我喜欢画画,想学设计…他们觉得丢人现眼…”
“他…(李言本)那时候出现,温柔,体贴,支持我的梦想…像一道光…我以为抓住了救命稻草…”
“家里逼我嫁给一个纨绔子弟…我反抗…他(本)鼓励我,说带我走,给我们自己的未来…我信了…和家里大吵一架,撕破了脸,什么都没要,净身出户…”
“刚开始…真好。我们开了间小设计工作室,我画图,他跑业务…虽然辛苦,但每一天都充满希望…我以为…幸福就是这样…”
她的声音开始哽咽,充满了巨大的悔恨与痛苦。
“后来…后来一切都变了…他染上了赌瘾…偷偷挪用公司的钱去赌,越输越多…开始撒谎,骗我,甚至…伪造我的签名去借贷…”
“客户的钱被他输光了…供应商的货款还不上…公司垮了…还背了一身的债…”
“他像变了个人…酗酒,打我,骂我是丧门星…说要不是为了我,他不会得罪荣家,不会这么倒霉…”
“我想过离开…可是…能去哪里呢?荣家回不去了…没有钱,还有孩子…他威胁我,敢走就打死我,去找孩子…”
“我就这么…熬着…一天天…熬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她终于泣不成声,单薄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将这些年的委屈、恐惧、绝望、不甘,尽数倾泻而出。月光照在她泪流满面的脸上,苍白而脆弱。
李言(主)静静地听着,胸膛剧烈起伏,内心早已掀起惊涛骇浪!愤怒、心痛、愧疚…无数情绪疯狂冲击着他!那个畜生!不仅毁了自己,更将这样一个曾经充满希望和才华的女人,拖入了如此万劫不复的深渊!而这一切,都顶着他的名字和脸孔!
他死死攥紧床单,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才勉强压下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咆哮。
良久,待荣苗苗(本)的情绪稍微平复,只剩下低低的啜泣时,李言(主)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极其缓慢地,抬起了那只恢复了些许力量的右手,颤抖着,却异常坚定地,轻轻握住了她冰凉的手。
荣苗苗(本)浑身一颤,下意识想缩回,却被那手中传来的、微弱却不容置疑的力量留住。
他抬起头,目光如炬,直视着她泪眼朦胧的眼睛,声音依旧沙哑,却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沉重力量:
“那个李言…已经死了。”
“从今天起…”
“欺负你的人,不会再有了。”
“欠下的债…我来还。”
“丢掉的日子…我来补。”
“你和孩子…我来护着。”
他顿了顿,目光深邃,仿佛透过她,看到了更遥远的时空与责任。
“我…不是他。”
这不是安慰,不是同情。这是一个承诺。一个用血与火淬炼过的、不容置疑的誓言。
荣苗苗(本)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从未在“那个李言”身上见到过的坚毅、担当与…一种深藏的痛楚。泪水再次涌出,却不再是绝望的苦咸,而是某种冰封已久的情感,开始融化的温热。
她反手紧紧回握住他冰凉的手,仿佛抓住了狂风巨浪中 finally出现的、坚实的浮木。尽管依旧迷茫,尽管前路未知,但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悄然包裹了她破碎的心脏。
月光下,两只手紧紧相握。
一个,伤痕累累,却充满力量。
一个,冰凉颤抖,却寻得依靠。
旧的噩梦,似乎真的随着那个人的死亡,渐渐远去。
新的序章,伴随着沉重的债务与未知的挑战,却也带着一丝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希望,悄然开启。
李言(主)望向窗外凄清的月光,眼神冰冷而锐利。
债务?生计?这些世俗的麻烦,与他曾经面对过的超凡绝境相比,不值一提。
他有无数种方法可以快速解决它们。
现在,最重要的是…尽快彻底恢复这具身体。
然后…
找到回去的路。
或者…
让这个时空的“家”,成为他新的堡垒和起点。
宿命的丝线,以一种残酷而诡异的方式,将两个时空的悲剧与希望,交织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