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内暖意融融,一只小巧的红泥火炉上坐着银铫子,正咕嘟咕嘟地滚着水。
陆昭斜倚在锦垫上,捧着一盏新沏的君山银针,茶烟袅袅,清香沁人。
车壁裹着软缎,隔绝了外头的尘土与喧嚣,只余下车轮碾过官道时规律而轻柔的轱辘声,像是催眠的小调。
他啜饮一口,温热的茶汤滑入喉中,四肢百骸都透出一种被妥帖照料的慵懒舒适。
他闲适地伸了个懒腰,略感气闷,便伸手招开车窗边的帘子,朝外望去。
此时已近午时,日头正毒。官道上尘土飞扬,扑头盖脸。
一个挑着沉重柴薪的樵夫,赤着上身,古铜色的脊背上汗水混着灰土淌成一道道泥沟,每走一步,扁担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不远处,一个带着幼童赶路的妇人,面色焦黄,嘴唇干裂起皮。
那孩子趴在母亲背上,被晒得蔫蔫的,连哭闹的力气都没有。
更有一队押送货物的行商,几个护卫模样的汉子骑着马,却也是满脸风霜,眼神警惕地扫视四方,透着一股不敢松懈的疲惫。
陆昭微微蹙眉,放下了帘子,将那幅“众生奔忙图”隔绝在外。
约莫半个时辰后,马车轻轻一顿,停稳了。外面传来喧嚣的人声和伙计热情的吆喝,“鸿运楼”到了。
陆昭心下立刻闪过一个念头:这一路,虽是韦小宝做东邀约,车马饮食皆由其安排,周到备至。
但自己岂能安然受之,真像个客人一般等着伺候?
韦小宝身份尊贵,却无甚架子,自己更该识趣,主动做些小事,方显尊重与心意。
念头电转而过,他当即第一个起身,利落地跳下马车。
站稳后,极自然地伸手,替还在车内的韦小宝和李莫愁拉开了车帘,微微侧身,笑容温煦:“爵爷,请。”
韦小宝见状,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显然颇为受用,矮身钻了出来,其余几人跟在后面。
几人被点头哈腰的掌柜引着,径直上了二楼最雅致的一间包房。
屋内陈设华丽,桌椅皆是花梨木所制,窗明几净,俯瞰着街景。
小二殷勤地跟进来,递上菜单。韦小宝也不看,如数家珍般点道:
“拣你们最拿手的上!嗯,挂炉山鸡、生烤狍肉、荷包里脊、樱桃肉、山珍刺龙芽、莲蓬豆腐、百鸟朝凤、再来个八宝野鸭煨鹿筋!先这些,快着点儿!”
足足八道大菜,无一不是名贵精巧的功夫菜,听得小二眉开眼笑,连连应声下去准备。
几人喝着上好的香茗,不过闲聊几句功夫的闲话,菜便已陆续传了上来。
但见杯盘罗列,琳琅满目,热气腾腾,香气四溢。鸿运楼的大厨果然名不虚传,火候、调味、摆盘,皆属一流。
众人便开始动筷,推杯换盏。韦小宝是席间活跃气氛的好手,插科打诨,妙语连珠。
陆昭笑着应和,李莫愁虽话不多,但神色也较平日缓和不少。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席间气氛甚是融洽。
见吃得差不多了,韦小宝放下筷子,抹了抹嘴,脸上嬉笑的神色稍稍收敛了些,说道:“陆兄弟,李道长,你们看这鸿运楼,这城里,还算热闹繁华吧?”
他顿了顿,自问自答般接着说:“唉,热闹是热闹,可这地界儿,偏啊!紧贴着清州的边儿,说好听了是封地,说难听了就是个甩不掉的包袱。
我一天到晚忙得脚不沾地,哪顾得上这犄角旮旯?托付管理这儿的人,哼,忒不中用!就知道捞油水,屁正事不干,我心里头很不痛快!”
陆昭闻言,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心中立刻雪亮:原来如此。韦爵爷绕了这么大个圈子,又是亲自来接,又是鸿运楼盛宴款待,
恐怕真正的目的,是看中了我的某些能力,想让我来替他管理这座城。他心念急转,迅速权衡着利弊。
而一旁的李莫愁,清冷的目光微微一闪,瞥了韦小宝一眼,又看向陆昭,心中冷然忖道:
原来这滑头小爵爷打的是这个主意。封地管理不善,想找个有能力的“自己人”来收拾烂摊子。他找上陆昭,是看中他有勇有谋、手段不凡,哼,这官场上的纠葛,麻烦得紧。
陆昭沉吟片刻,觉得此事虽突然,却未必不是个机会。他放下酒杯,试探着开口:“爵爷的意思……莫非是想让我分忧,试着打理一下这座城?”
韦小宝听罢,却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连声道:“非也非也!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这个意思!”
他脸上露出一种高深莫测、又带着点狡黠的笑容,故意卖了个关子,话头就在这里戛然而止。
只留下面带疑惑的陆昭和李莫愁,等着他的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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