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依旧明媚刺眼,照在廊下滴滴答答的血迹上,反射出冰冷的光。欧叶抱着母亲的尸体,世界在她周围旋转、崩塌,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血色和令人窒息的痛苦。
她的哭声,从最初的尖利嘶喊,渐渐变成了压抑到极致的、断断续续的呜咽,小小的肩膀剧烈地耸动着,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哭出来。
她失去了人界唯一、纯粹地爱着她的人。
宫苑里的悲鸣与混乱如同投入水中的巨石,激起的涟漪尚未平复,一道玄色身影已如鬼魅般撕裂了人群的重围。
墨时庭来了。
他身上还穿着未及换下的明黄龙袍,袍摆沾染着下朝时匆匆踏过宫阶的微尘。那张属于齐国皇帝的、本该威严儒雅的脸,此刻却覆着一层足以冻裂金石的寒冰。
那双深邃如渊的眸子,扫过地上那刺目的、迅速扩大的暗红血泊,扫过皇后沐竹已然失去生息的苍白面容,最终,沉沉地落在了那个蜷缩在血泊旁、抱着母后冰冷身体、哭得浑身抽搐、几乎背过气去的女孩身上。
那一刻,世间所有的喧嚣似乎都凝固了。墨时庭眼中那万年不化的冰层下,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翻涌起名为“心疼”的岩浆,灼热得让他自己都感到陌生。
“叶儿。”低沉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沙哑的嗓音响起,穿透了欧叶撕心裂肺的哭嚎。没有多余的话,他大步上前,无视那些跪伏在地瑟瑟发抖的宫女太监,无视那淋漓的血污会沾染他象征至尊的龙袍。
他俯身,有力的双臂以一种不容抗拒又极致轻柔的姿态,将那个哭得几乎脱力、小小的身体从冰冷的地面、从母亲冰冷的怀抱里,小心翼翼地、稳稳地捞了出来。
欧叶像溺水者抓住浮木,下意识地死死攥住他胸前的衣襟,眼泪和血污瞬间浸湿了那昂贵的金线龙纹。她浑身冰冷,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喉咙里只剩下破碎的、压抑的呜咽,失焦的眼神空洞地望着他,仿佛认不出他是谁。
墨时庭将她冰冷颤抖的身体紧紧按在自己温暖的胸膛上,下颌抵着她被冷汗和泪水浸透的额发。他抱得很紧,紧得几乎要将她的骨血揉进自己体内,又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珍视。他什么也没问,只是用宽厚的手掌,一下下,极其缓慢而沉重地抚拍着她单薄颤抖的脊背,动作笨拙却又带着一种生涩的、只属于她的温柔。
“我在。”他贴着她的耳廓,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磐石般的坚定,清晰地传入她混沌的意识里,“哭吧,哭出来。”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冥界之主,也不再是顶着皇帝皮囊的伪装者,他只是她的依靠。
他抱着她,像捧着一件稀世易碎的珍宝,转身。那身象征九五之尊的龙袍,染着亡者的血迹和生者撕心裂肺的泪痕,踏过冰冷粘稠的青砖,一步一步,在无数惊恐敬畏的目光中,沉默地、威严地穿行过森严的宫苑,将她抱回了她那方精致却瞬间失去了所有暖意的公主小院。
侍女们惊恐地迎上来,想要接手。“滚。”墨时庭甚至没有抬眼看她们,只从齿缝里挤出一个冰冷的字眼,那磅礴的威压让所有人瞬间噤若寒蝉,仓皇退下。
他将欧叶小心地安置在她那张铺着软缎的绣床上。她依旧蜷缩着,紧紧攥着他的衣角,像一个没有灵魂的破布娃娃,泪水无声地浸湿了枕畔。墨时庭坐在床边,没有离开,只是沉默地守着她。他拿起温热的丝帕,动作生疏却异常轻柔地擦拭着她脸上混杂的泪痕、血污和泥土,一遍又一遍。
看着她苍白脆弱的小脸,那双总是闪烁着狡黠或忧愁、此刻却空洞茫然的杏眼,墨时庭心中那点名为“心疼”的岩浆瞬间被冰冷的戾气覆盖、冻结。
这绝不是什么偶然的刺杀!目标如此明确,时机如此精准,就是冲着叶儿来的!那个道貌岸然的老东西,为了他那个什么金翎公主,为了他那见不得光的法阵,竟敢把手伸到他墨时庭要护着的人头上!
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寒流,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若非怕惊扰到怀中的人,墨时庭此刻只想撕开这身皮囊,冲上天庭将那凌霄殿搅个天翻地覆!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最重要的是怀里这个失魂落魄的小东西。
“从此刻起,”墨时庭的声音低沉而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似是对着空气吩咐,又似某种无形的宣告,“此院百步之内,一只苍蝇也不许放进来。暗卫十二时辰轮值,任何靠近者,无论身份,格杀勿论。”他意念微动,属于冥界之主的指令,已然穿透虚空,烙印在那些隐匿于暗处的、属于他墨时庭心腹的魂灵深处即使他现在用的是皇帝的身体,联系旧部的手段仍在。
加派人手,只是第一步。他的目光落在欧叶身上,那层坚冰消融了一瞬。天帝……这笔血债,他记下了。敢动他墨时庭心尖上的人,就要做好承受九幽炼狱怒火的准备。
他重新俯下身,指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轻轻拂开她额前被泪水粘住的湿发。动作间,那份深藏于冷漠皮囊之下、早已悄然滋生的情愫,此刻再也无所遁形。那不仅是对一个曾与他共患难、为他取药之人的感激与守护,更是……一种早已生根发芽的、炽热的占有与怜爱。
“睡吧,叶儿。”他的声音前所未有的低沉柔和,带着一种陌生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诱哄,“我在这里。”
第二日,齐国皇帝就颁布了新的诏书:全国不得供奉任何神像!
既然他天帝想开战,他墨时庭奉陪到底!
这第一步,就是断了供奉天神的香火,如此一来,天界的众仙便少了灵力来源。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
此时的天界还不知道,未来将会面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