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远将那只包裹着输液袋的手帕塞进了西装内袋,口袋里的布料紧贴着他的胸口,带着一丝残留的冰凉,像一块墓碑。
他抬起头,那双漆黑的眸子里所有情绪都已沉淀,只剩下一片死寂,一种来自深渊的纯粹杀意。
病床边,林晚霜的肩膀还在剧烈地颤抖。压抑细碎的呜咽声像一把钝刀,一下一下地割着这间ICU里冰冷的空气。
她还沉浸在巨大的悲痛和无助里,她还不知道,这不是天灾,是人祸。
林远迈开步子,皮鞋踩在光洁的地砖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走到了她的身后,伸出手落在了她那因为颤抖而显得格外单薄的肩膀上。
他的手掌很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度和力量,林晚霜的哭声猛地一滞。
“起来。”
林远的声音很低,没有一丝温度,像手术刀划过金属。林晚霜没有动,她把脸埋得更深了。
“滚。”
她的声音从臂弯里传来,沙哑破碎。林远的手指微微收紧,力道加重了几分。
“我再说一遍,起来。”
“你听不懂人话吗?我让你滚!”
林晚霜猛地抬起头,那双哭得红肿的凤眸里充满了被冒犯的愤怒和屈辱。林远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你想让他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躺在这里,死不瞑目吗?”
林晚霜的瞳孔狠狠一缩,她脸上的愤怒凝固了,血色在一瞬间褪得干干净净。这句话像一根烧红的铁钎,精准地捅进了她心里最痛的地方。
林远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ICU里只剩下监护仪单调的“滴滴”声。
林晚霜眼里的泪水停住了,那片猩红的水光之下,有什么东西正在以一种可怕的速度凝结成冰。她伸出手,撑着床沿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林晚霜看着病床上毫无生气的父亲,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她抬起手想擦掉脸上的泪痕,动作却有些僵硬。
林远伸出了手,他温热的拇指带着薄茧,有些粗糙地划过她冰凉的脸颊,将那道湿润的泪痕用力地、毫不温柔地抹去,林晚霜的身体僵住了。
“妆花了。”
林远看着她的眼睛,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会显得你很弱。”
林晚霜的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她只是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抬起眼时,那双眼睛里所有的脆弱和悲伤都被封存,只剩下一片冷硬的、坚不可摧的冰原。
女王回来了。
“我们走。”
林远收回手,转身走向门口。林晚霜没有丝毫犹豫,跟了上去,她的脚步没有一丝停留。
ICU的门被推开,守在门口的李清茹像一只受惊的鸟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晚霜!你们……”
她看到了女儿那张恢复了冰冷面具的脸,还有她身后那个面无表情的男人。
“你要去哪儿?你爸爸他……”
“妈。”
林晚霜打断了她,声音冷得像冰。
“我的事,你不用管。”
她看都没看李清茹一眼,径直朝着走廊尽头的电梯走去,林远紧随其后。
李清茹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她几步冲上前一把抓住了林晚霜的手臂。
“林晚霜,你给我站住!”
她的声音因为愤怒和恐慌而变得尖利刺耳。
“他是谁?!他到底是谁!你为了一个来路不明的野男人,连你亲生父亲的死活都不管了吗?!”
林晚霜的脚步停住了,她没有回头,只是用眼角的余光冷冷地瞥了一眼自己母亲那张因为嫉妒和恐惧而扭曲的脸。
走廊惨白的灯光照在她的侧脸上,没有一丝温度。
“他。”
林晚霜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
“是我现在唯一能信的人。”
说完,她用力地甩开了李清茹的手。李清茹踉跄着后退了两步,难以置信地看着女儿决绝的背影。
电梯门开了,林晚霜和林远走了进去。
金属门缓缓合上,将李清茹那张绝望的脸彻底隔绝在外。
电梯里死一样的寂静,黄铜色的内壁映出两个人冰冷的倒影。
林晚霜靠着冰冷的墙壁,目光空洞地看着飞速跳动的红色数字。
她没有说话,但林远能感觉到她全身的肌肉都紧绷着,像一根即将断裂的弦。
叮——
地下停车场到了,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向那辆黑色的玛莎拉蒂。坐进车里,关上车门,狭小的空间将外界的一切都隔绝开来。
林晚霜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靠在座椅上,目光失焦地看着前方。
过了很久,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你刚才……在病房里,有发现什么吗?”
林远没有立刻回答,他将车钥匙插入,点火。
“嗡——”
引擎的咆哮声在空旷的地下停车场里回荡,像一头被唤醒的野兽。他握着方向盘,车子平稳地驶出了停车位,汇入了通往地面的车道,车厢里只有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
直到车子驶出停车场,重新沐浴在杭城夜晚冰冷的霓虹灯光下,林远才开口,他的声音很平静。
“我闻到了,输液袋里有一种不该出现的味道。”
林晚霜猛地转过头,死死地盯着他。
“是什么?”
林远没有看她,他的目光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车流。
“你没有闻到?”
他反问。
“一股……很淡很淡的,苦杏仁的味道。”
轰隆!林晚霜的大脑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苦杏仁……那三个字像一道黑色的闪电瞬间劈开了所有的迷雾。
她的呼吸猛地停滞了,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逆流,手脚冰凉得像刚从冰库里捞出来。她不是不谙世事的大小姐,她知道这个味道代表着什么。
毒药!谋杀。
林晚霜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她想说话,喉咙里却像是被堵了一团棉花,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她的眼睛瞪得很大,那里面是极致的惊恐和不敢置信。
林远将车子停在了路边,拉起了手刹。他从西装内袋里拿出了那个用手帕包裹着的东西,放在了中控台上。
“证据在这里。”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像死神的宣判。林晚霜的目光落在了那方洁白的手帕上,仿佛那里面包裹的不是一个输液袋,而是一条择人而噬的毒蛇,她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不。不对。不是抽干。
是在那片真空之后,有什么更可怕的东西正在从她的骨髓深处疯狂地滋生出来。
是恨。是滔天的、足以焚烧一切的……怨恨!
她的指甲深深地陷进了掌心的软肉里,掐出了几个带血的月牙印,她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她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
“韩……”
一个字,从她那惨白的毫无血色的嘴唇里挤了出来,像是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宇……”
“飞……”
当最后一个字落下的时候,她那双漂亮的凤眸里已经看不到一丝人类的情感。只剩下一片猩红的如同地狱业火般的……杀意。
除了韩宇飞,她想不出任何可能性了。
林远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从一个受害者蜕变成一个复仇者。他缓缓地伸出手,覆盖在了她那只因为用力而青筋暴起的手背上。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能让人堕入深渊的魔力。
“别急。我会让他……把吃下去的东西,连着他的骨头一根一根地全都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