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门前,两人骑马,一顶软轿紧随其后。
祁韶呼出一口气,瞥了眼身后的轿子,似是憋了很久。
查案还要带着仵作,祁韶不解,更不解地是这个女仵作竟然有胆子跟沈砚作对。沈砚是谁?抛开出身不说,他可是锦衣卫中出了名的“阎罗”。
祁韶抬眼望向裕王府高大的府门,在沈砚身旁低声道:“此次除了案子本身,你可还有其他顾虑?”
沈砚眸色沉了几分,“这案子圣上本不会亲自过问,只因月前收到裕王上奏,奏请更换继承人,圣上还未定夺,原来的继承人就出了事……”
“你是怕这事儿万一查出点儿别的什么?”
沈砚未回答他,脸色渐渐变得凝重。
半响,他压低声音道:“还有一事。”
祁韶凑近。
“那个叶淮西,你去查一查她的底细。”
祁韶初时愣了片刻,眼角余光瞥到后方软轿,心中涌出一阵喜悦。
且给小爷等着,真让我查出什么,可有你好看。
第二次见到朱承业,他的脸色明显比第一次见更憔悴。
“二公子,多有叨扰,还望见谅。”沈砚满脸歉意,向他抱拳施礼。
祁韶和叶淮西也都上前,恭敬行礼。
朱承业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悦,当即拉下脸,“你说你们这是要干什么?还嫌王府不够乱是不是?”
沈砚也不恼,“请二公子见谅。”
朱承业见他坚持,冷冷道,“若我说多有不便呢?”
“那看王夫人何时方便,当然沈某也会将诸多怀疑如实上报。”
“怀疑?”朱承业气极反笑。
“本来也只是有些疑虑,待我们见过王夫人说不定也就解了。”
几句话,含枪带棒,恩惠并施。朱承业若再阻拦,就是自己给自己找事儿了。
“次妃王氏,郫县县令之女,十七岁嫁入裕王府,今年三十有七,只育有朱承业一子。十年前裕王正妃过世后,一直未再立正妃。所以如今这府中后宅便是王夫人当家了。”
祁韶来之前早已做了功课。
王夫人的院子在王府西南角,站在门外就能瞧见诸多伸出院墙的花枝,叶淮西的目光不自觉地被吸引过去。
婢女进去通报,很快折回来,请他们进去。
不大的院落,走进去更是满眼花团锦簇,院中种满了各种花树,很多正值花期,争相盛放,真叫人眼花缭乱。
叶淮西惊艳于院中景致,不自觉走到花树下。
“啊嚏!”鼻子一阵发痒,她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祁韶正盯着一方花圃出神,被吓了一跳,扭头看她一眼。
这时,几人正前方,一身锦衣,发间几点珠翠的妇人正款步而出,正是裕王次妃王氏了。王氏面容清秀,虽已年过三十,但眉眼间仍有女儿娇态,身段轻盈,很显年轻。
三人上前行过礼,被王氏迎进屋内。
尽管衣着打扮清雅不俗,但王氏脸上仍有掩饰不住的疲态,行动间不时咳嗽两声。
丫鬟斟茶的时候,沈砚关切问道:“夫人可是病着?”
王氏叹口气,秀眉微蹙,“前些日子染了风寒,没好透,大人有心了。”
沈砚点点头,目光望向门外,“夫人这院中如此锦绣景象,沈某今日得见真是大开眼界。”
王氏脸上有了笑意,“这些只是闲来无事的摆弄,让大人见笑了。”
沈砚打着哈哈,目光瞥向祁韶。
祁韶心领神会,上前道:“夫人院中花圃可是翻修过?”
叶淮西闻言一愣,心想这人观察真是细致入微,刚才从院中行过,自己竟完全没发现花圃被翻修过。
王夫人微一怔愣,随后笑了,“是的,前几日,我院中的茉莉花不知何故枯死了大片,这两天刚让人又重新补上。”
沈砚笑道:“看来这花也跟人一样,要照料好也不容易。”
“大人说的是,嫁接、修枝、除虫……皆怠慢不得。”
沈砚似是来了兴致,“夫人可跟我细说说?”
接下来,这二人一直围绕着种花说个不停,叶淮西无聊得只想翻白眼。好不容易熬到这二人说完,沈夫人整个人已神采奕奕,满面红光,哪还有半点他们刚来时的憔悴模样。
直到沈砚起身要告辞,王夫人似还有诸多不舍,亲自送到院门口,不便再相送才转身回去。
看不出来,姓沈的哄女人还挺有一套。
叶淮西一路腹诽。
回到官驿,沈砚把二人叫到自己房内。
他此时已是面目凝重,与方才在王府时的谈笑风生判若两人,叶淮西严重怀疑这人会变脸。
“你二人有何发现?”
“翻修的那片花圃靠近通道,面积不大。我又问了王夫人院中下人,跟王夫人说法一样,茉莉花不知何故枯死了大片,后面又补上的。”
“你怎么看?”
祁韶沉吟片刻后道:“蹊跷。这王氏又是半夜突染风寒,又是院中茉莉花不知何故枯死,总觉得蹊跷。”
沈砚又转向叶淮西,“你呢?”
叶淮西淡淡道;“我是仵作,勘的是尸骨,光凭茉莉花枯死,觉不出什么。”
沈砚知道她在揶揄祁韶,也不多言,将昨日那份案卷递给她。
叶淮西看完卷宗,“啪”一声放到桌案上,看来气还没消。
“我怎么觉得那王氏精神头好的很,跟沈大人相谈甚欢,完全不像染了风寒的人啊。”
沈砚靠上椅背,双目望向虚空,眼前似有一团迷雾。
“初七晚,贴身丫鬟秋棠出府……王夫人精于园艺,对院中花花草草照料的颇用心,茉莉花竟无故枯死……”
官驿房内。
叶淮西熄灭蜡烛,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
沈砚的话在她耳边一直重复,王氏身上似有蹊跷,但又无法抵达真相。案子到这里卡壳了,虽然面上不曾表现出来,但她也跟着着急。
她翻了个身。
寂静中,突然听到一声轻微响动,像是门窗那边传出来的。
她立时警觉,翻身坐起来。等了半天,那声音未再响起。
片刻后,门外传来很轻的敲门声。
她披衣下床,开门。
沈砚!
月光下,他的神色中略带紧张,门刚打开,便朝里面张望。
“没什么事吧?”
叶淮西:……
问这句话的不该是她吗,大半夜的来敲一个姑娘家的门,沈大人你没什么事儿吧。
沈砚看着她,正色道:“刚才在院中发现可疑人迹,我追到了这里。”
叶淮西:“冲我来的?”
“不好说,叶姑娘近日可跟人结怨?”
叶淮西摇头。
跟人结怨?不可能的事儿,在这个世界,自己压根儿就不认识几个人,结个什么怨啊。
沈砚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凝重起来,他看了眼叶淮西,“那叶姑娘歇息吧,沈某不多打扰。”
“等等,沈大人。”他刚转身,又被叶淮西叫住。
“若是那贼人又回来……”
“叶姑娘放心,我会让高大人多派些人手,加强守卫。”
放心什么啊,没有监控,没有防盗门窗,没有110,贼人武功高强的话就能放倒一片。这个世界的安全系数也太低了。
沈砚走后,叶淮西关了门,仔细检查了窗子,这才又回到床上。刚准备躺下,突然就瞥见床腿边有一小团东西,凑近一看,是个纸团。
屋子里什么时候多了个纸团?她疑惑地捡起来,展开一看又是愣住了。
是她?
纸上的字歪七扭八:叶淮西,明日午时,清河坊酒楼一叙。莫黎。
难道沈砚说的贼人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