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目的金光终于消散,苏云只觉得天旋地转,脚下虚浮,仿佛刚从万丈深渊被抛回地面。他强忍着强烈的眩晕感,用力眨了眨眼睛,视野才渐渐清晰。
映入眼帘的,并非预料中刀光剑影的江湖险地,也不是什么隐秘藏宝的所在。而是一片肃穆庄严的佛门净土。古朴厚重的殿宇依山而建,层层叠叠,黄墙黑瓦,在午后的阳光下散发着沉静的光辉。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烛气息,混合着山间草木的清新。远处传来隐约的梵唱和悠扬的钟声,一声声,敲在心上,涤荡着方才穿越带来的混乱与戾气。
他正站在一片宽阔的青石广场上。广场前方,大雄宝殿的殿门敞开着,里面供奉的金身佛像宝相庄严。而此刻,广场上,殿前台阶上,黑压压站满了人。清一色的灰布僧衣,剃度光洁的头颅在阳光下微微发亮。他们全都面向大殿的方向,神情肃穆,眼神中带着一种近乎朝圣的专注。
苏云的出现,就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他衣衫褴褛,风尘仆仆,与这庄严肃穆的佛门圣地格格不入。靠近他的几个年轻僧人最先察觉,惊愕地转过头,目光落在他身上,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诧异与不解。这诧异如同涟漪般迅速扩散开来,越来越多的目光聚焦在他身上,带着审视、疑惑,甚至一丝隐隐的排斥。窃窃私语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此人是谁?”
“怎会突然出现在此?”
“看其装束,绝非我佛门中人……”
“今日乃方丈传位大典,岂容外人惊扰?”
苏云心头一紧,立刻意识到自己闯入了一个极其重要且排外的场合。他下意识地想后退,却发现自己仿佛被无形的力量钉在原地。就在这时,一个苍老而温和,却又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清晰地盖过了所有议论,响彻广场:
“肃静。”
声音来自大殿门口。一位身披大红金线袈裟的老僧,正缓缓转过身来。他面容清癯,皱纹深刻如同古树年轮,一双眼睛却异常清澈明亮,仿佛能洞悉人心。他正是少林寺现任方丈,玄慈大师。他的目光越过层层人群,精准地落在了苏云身上。
那目光中没有责备,没有惊怒,反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审视,有探寻,最终化为一丝深沉的……期许?苏云被这目光看得心头一跳。
玄慈方丈对着苏云,缓缓抬起枯瘦的手,指向他身旁一位同样穿着大红袈裟、神态庄重的中年僧人,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玄悲师弟,且慢接印。”
那位被称为玄悲的中年僧人,正伸出双手准备接过象征方丈权威的玉印,闻言动作猛地一僵,脸上闪过一丝错愕,随即迅速低下头,双手合十,恭敬应道:“是,方丈师兄。”他退后半步,垂手而立,目光低垂,看不出更多情绪。
整个广场的空气瞬间凝固了。数千道目光,齐刷刷地从玄悲身上移开,再次聚焦在苏云身上,这一次的震惊和不解,比刚才强烈了何止十倍!方丈传位大典,何等庄严肃穆,竟然被一个突然出现的陌生青年打断?方丈还让玄悲师叔“且慢接印”?这……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玄慈方丈的目光依旧锁定着苏云,那眼神仿佛穿透了他的皮囊,直视他的灵魂深处。苏云感觉自己所有的秘密,包括刚刚经历的一切,甚至那神秘的“诸天道引系统”,都在这双眼睛下无所遁形。一种难以言喻的压力笼罩着他。
片刻之后,玄慈方丈的眼神微微波动了一下,似乎确认了什么。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广场上空:
“天意昭昭,佛缘早定。这位施主,便是老衲所选,少林寺下一任方丈的人选。”
轰!
这句话如同九天惊雷,在所有人耳边炸响!
“什么?!”
“方丈……方丈人选?!”
“这……这怎么可能!”
“此人来历不明,如何担此重任?”
“方丈三思啊!”
惊呼声、质疑声、难以置信的吸气声瞬间爆发开来,广场上顿时一片哗然。所有僧侣,无论老幼,脸上都写满了极度的震惊和茫然。就连站在玄慈方丈身后的几位首座高僧,也忍不住面面相觑,眼中充满了深深的困惑。
苏云更是如遭雷击,整个人都懵了。方丈?少林寺方丈?开什么玩笑!他只是一个意外闯入的过客,背负着系统任务,要去寻找什么“无字玉璧”拓印,怎么会莫名其妙就成了这天下武学圣地、佛门领袖的继承人?!
“方丈大师!”苏云急忙开口,声音因为极度的意外而有些干涩,“弟子……弟子惶恐!弟子初来乍到,于佛法武学皆无根基,更无功于少林,何德何能担此重任?此位应由寺中德高望重之长老……”他试图推辞,这突如其来的“厚爱”让他感到的不是惊喜,而是沉甸甸的压力和不安。
玄慈方丈却微微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头。那浑浊而深邃的目光中,期许之色更浓,还带着一种仿佛洞悉未来的了然。他缓缓道:“施主不必妄自菲薄。老衲观你根骨清奇,气韵深藏,更身负莫大佛缘。此乃天意,非人力可违。少林方丈之位,非仅凭武功高低、资历深浅,更需心性、机缘。你,便是老衲苦寻多年,能引领少林渡过未来劫波之人。”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他微微侧身,让出身后那象征着无上权柄的玉印和袈裟,目光扫过全场震惊未消的僧众:“自今日起,此子便是我少林寺方丈继任者。望尔等悉心辅佐,助其早日参悟佛理,精研武学,光大我少林门楣。”
玄慈方丈的话如同法旨,广场上的喧哗渐渐平息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压抑的寂静。虽然大部分人眼中依然充满不解和质疑,但方丈数十年来积累的威望,让无人敢再出言反对。只是那无数道投射在苏云身上的目光,变得更加复杂,审视、好奇、甚至隐隐的敌意交织在一起。方丈继任者?这个从天而降、满身尘土的年轻人?这身份带来的绝非荣耀,而是瞬间将他推到了风口浪尖,成为整个少林寺,乃至整个“天龙八部”世界关注的焦点。
玄慈方丈似乎并未在意众人的反应,他转向苏云,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托付重任的郑重:“少林千年基业,武林正道脊梁,未来之兴衰,皆系于你一身。老衲时日无多,只盼你能早日稳固根基,精进武学,以应对即将到来的风雨。”他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忧虑,那忧虑并非为自己,而是为整个少林的未来。“寺中藏经阁,武学典籍浩如烟海,你可随意翻阅。若有疑难,可随时来寻老衲。”
苏云感受到玄慈方丈话语中的沉重期许和那份深藏的忧虑。这突如其来的身份和随之而来的巨大责任,像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在他的心头。玄慈方丈的“时日无多”更像是一道警钟。他初来乍到,毫无根基,却顶着“方丈继任者”的光环,这光环在带来地位的同时,也必然招致无数的觊觎和挑战。玄慈方丈口中的“风雨”和“劫波”,绝非虚言。
危机感如同冰冷的蛇,缠绕上苏云的心头。他需要力量,需要能立刻震慑四方、保护自己、也支撑起这份沉重责任的力量。系统任务“无字玉璧”固然重要,但远水解不了近渴。他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个名字——六脉神剑!那传说中大理段氏的无上绝学,剑气纵横,威力绝伦。若能掌握此技,无疑能在这强敌环伺的局面下,获得至关重要的自保之力,甚至能初步稳固他在少林的地位,回应玄慈方丈的期许。
“弟子明白。”苏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纷乱,目光变得坚定起来。他对着玄慈方丈深深一揖,语气斩钉截铁:“承蒙方丈厚爱,委此重任。弟子深感惶恐,亦知前路艰险。为护少林,为应将来之变,弟子斗胆,恳请方丈允准一事。”
玄慈方丈静静地看着他,等待下文。
“弟子欲参习‘六脉神剑’!”苏云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此言一出,不仅玄慈方丈眼中精光一闪,连他身后那几位一直沉默的首座高僧,也忍不住微微动容,看向苏云的眼神更加复杂。六脉神剑?此子野心不小!这门绝学,即便在大理天龙寺,能练成者也寥寥无几,其艰难程度可想而知。他刚得方丈之位,便欲染指此等绝学?
玄慈方丈凝视苏云片刻,似乎要看透他急于求成背后的决心。最终,他缓缓点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六脉神剑,乃当世绝学,威力无穷,然修炼之难,亦如登天。你既有此志气,老衲岂能阻拦?寺中藏经阁顶层,或有相关线索与图谱拓本,你可自行前往查阅参悟。望你谨记,习武之道,戒骄戒躁,根基为本。”
“谢方丈成全!”苏云心头一振。线索有了!他再次躬身行礼。
玄慈方丈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转身在几位首座的簇拥下,缓缓步入大雄宝殿深处,留下广场上数千僧众和苏云。那沉重的殿门缓缓合拢,隔绝了内外。
广场上的气氛并未因方丈的离开而轻松。无形的压力依旧弥漫。无数道目光依旧聚焦在苏云身上,或探究,或质疑,或冷漠。苏云能清晰地感觉到,这看似平静的少林寺内,暗流汹涌。玄慈方丈对他的特殊青睐和期许,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靶子。那些隐藏在暗处的眼睛,那些觊觎少林地位或他这“天选方丈”实力的人,绝不会善罢甘休。
他必须尽快行动。
苏云不再理会那些复杂的目光,转身,朝着记忆中藏经阁的方向大步走去。脚步沉稳,目标明确——藏经阁,六脉神剑!时间紧迫,敌人或许已在暗中窥视,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掌握这门绝学,作为立足此界、应对危局的第一块基石。
藏经阁位于少林寺后山深处,一座独立的七层古塔。塔身斑驳,爬满了岁月的痕迹,散发着沉静肃穆的气息。塔门虚掩,并无守卫。苏云推门而入,一股陈年书卷混合着淡淡檀香的气息扑面而来。一层层高大的书架林立,上面堆满了各种佛经、典籍、武学手札,浩如烟海。
他目标明确,没有丝毫停留,循着狭窄的木楼梯径直向上攀登。越往上,光线越暗,空气也越发沉滞,书籍的摆放也显得更加杂乱和古老。终于,他踏上了顶层。这里空间最小,只摆放着寥寥几个书架,上面落满了厚厚的灰尘,显然少有人至。
苏云的目光锐利地扫过书架。大部分是些残缺不全的佛经孤本或早已失传的冷僻武学残篇。他耐着性子,一本本翻找,拂去灰尘,快速浏览着书脊上的文字或内容。时间一点点流逝,心中的紧迫感越来越强。
就在他几乎要怀疑玄慈方丈所指是否另有深意时,指尖触到了一本异常厚重的书册。它被随意地塞在书架最底层的角落,书页泛黄卷曲,封面早已破损不堪,勉强能辨认出几个模糊的字迹,似乎是某种梵文音译。
苏云小心翼翼地将它抽了出来。入手沉重。他吹去封面厚厚的积尘,轻轻翻开。里面并非连贯的文字,而是一幅幅用墨线勾勒的人体经络图,图旁标注着密密麻麻的小字,同样是那种古老的梵文音译。其中几页,绘制的手指形态和真气运行路径,与他记忆中关于六脉神剑的模糊描述隐隐吻合!
找到了!苏云心中狂喜,立刻盘膝坐下,将这本古旧沉重的书册摊开在膝上,借着塔顶小窗透进来的微弱天光,屏息凝神,开始逐字逐图地钻研起来。手指无意识地沿着图谱上的线路缓缓移动,体内的真气似乎也受到某种牵引,开始沿着特定的路线缓缓流动,试图模拟那玄奥的剑气运行之法。晦涩的梵文口诀如同天书,运行路径更是繁复无比,稍有差池便觉经脉隐隐刺痛。这绝非易事。
他全身心沉浸在破解这古老绝学的奥秘之中,额角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浑然不觉时间的流逝,更未察觉到,藏经阁窗外,远处一棵古树的浓密树冠里,一双冰冷的眼睛正透过枝叶的缝隙,无声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那目光锐利如鹰,带着审视、评估,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
指尖划过书页上最后一道繁复的经络图,苏云眉头紧锁,尝试着调动一缕微弱的真气沿着图中标示的路径缓缓推进。真气行至手腕附近一处关键穴位时,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猛地一滞,随即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感,让他倒吸一口凉气,不得不立刻中断了运行。
“果然艰难……”他低声自语,抬起微微颤抖的手腕,看着那本摊开的、承载着无上绝学奥秘的古旧经书,眼神却越发坚定。窗外,夕阳的余晖将树影拉得很长,远处树影又是轻轻一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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