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冰冷。
粘稠得如同深海。
林夜的意识在其中沉浮，仿佛一片无根的浮萍。剧痛已经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强行塞入过多东西的、胀裂般的充盈感，以及一种灵魂被剥离、被审视的冰冷。
无数破碎的光影、声音、信息碎片，如同宇宙大爆炸后的星尘，狂暴地冲击着他近乎停滞的思维。
……一片无尽的、漆黑的虚空。没有上下左右，只有遥远到令人绝望的、冰冷闪烁的星辰。一种巨大无比的、难以言喻的孤独感瞬间攫住了他，仿佛整个宇宙只剩下他一个意识。
……眼前骤然亮起刺目的蓝光。无数复杂到超越理解范围的、由光线和能量构成的几何符号飞速闪过，如同瀑布流泻。它们冰冷、精确、不带任何感情，只是在重复着某种亘古不变的指令。他隐约捕捉到几个重复出现的、蕴含着特定意义的符号组合——“观察”、“评估”、“筛选”、“格式化”……
……视角猛地拉近，穿透了某种屏障。他“看”到了一颗蔚蓝色的、美丽的星球。是地球。但下一秒，某种无形的、庞大的力场如同看不见的巨网，悄然笼罩了整个星球。全球失重爆发的那一刻，他仿佛能听到星球内核传来的一声痛苦呻吟。这不是自然现象！这是……人为的！
……混乱的尖叫、哭泣、爆炸声。城市在漂浮中解体，人类如同惊慌的蚂蚁。而在更高的维度，他仿佛能感觉到一些冰冷的“视线”扫过这片混乱的战场，如同记录实验数据的科学家，观察着培养皿中微生物的挣扎。
……一个冰冷、机械、不带有任何种族特征的合成音，在他意识深处响起，重复着一段令人毛骨悚然的信息：
【文明筛选协议A7区启动…环境参数变更…重力常数调节…生命体适应性监测…】
【淘汰率计算中…潜能标记个体记录中…】
【失败文明清理程序…待激活…】
……画面再转。他看到了那只秃鹫首领！但不是在战斗，而是匍匐在一片紫色的、涌动着能量的水晶矿脉上，它的形态在能量浸润下发生着剧烈的、痛苦的蜕变。同时，他也“看”到了自己！一个微弱的光点，正在城市的废墟中挣扎、战斗、吸收着光尘，一步步变强。两个光点，被同一个冰冷的系统，在不同的“实验区”标记着。
……最后，所有的碎片猛地收缩、凝聚！化作一个无比清晰、无比巨大的、如同眼睛般的诡异符号！它由无数旋转的星辰和冰冷的几何线条构成，深邃、古老、漠然。它静静地悬浮在虚空中，注视着一切。
【筛选者】！
这个词如同烙印，狠狠地烫在他的灵魂深处！
“不——！”
林夜猛地发出一声无声的嘶吼，意识从那无尽的黑暗和冰冷碎片中挣扎出来，仿佛溺水者终于浮出水面！
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剧烈的光线刺入眼帘，让他下意识地又闭上，适应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重新睁开。
映入眼帘的是“夜穹号”医疗舱熟悉的金属天花板，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血腥味混合的气息。身体各处传来阵阵钝痛，尤其是左胸，被严密包扎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牵拉感。
但……还活着。
他艰难地转动眼球，看到苏婉清趴在床边，似乎睡着了，眼圈红肿，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铁臂靠在门口的墙上打着瞌睡，一条胳膊还打着石膏。王磊则坐在不远处的终端前，脑袋一点一点，却还强撑着监控屏幕。
一种劫后余生的恍惚感包裹着他。
但下一秒，梦境中那些冰冷、破碎、却无比真实的画面如同潮水般涌回脑海！
无尽的星空…冰冷的几何符号…笼罩全球的力场…那个名为“文明筛选协议”的机械音…还有最后那只巨大的、漠然的“眼睛”……
那不是梦！
那是秃鹫首领残存的本源记忆和意识碎片！是它在那个所谓的“7号超重异常区”被改造、被“筛选”的过程中，无意识接收到的信息！
全球失重，根本不是什么偶然的天灾！而是一场……一场冰冷、残酷、视亿万生命为蝼蚁的……
文明筛选实验？！
地球，只是一个被观察、被评估、随时可能因为“失败”而被“格式化”的试验场？！
一股冰寒彻骨的恐惧，伴随着滔天的愤怒，瞬间冲散了重伤后的虚弱，让林夜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指甲深深掐入了掌心。
他一直以为敌人是变异生物，是其他幸存者，是恶劣的环境。可现在，一个更恐怖、更庞大、更令人绝望的真相，如同冰山般，在他面前露出了一角！
“林夜？你醒了？！”苏婉清被他的动静惊醒，看到睁开眼的他，瞬间喜极而泣，猛地抓住他没有受伤的右手，“太好了！你昏迷了整整两天！我们差点以为……”
她的声音唤醒了铁臂和王磊，两人也立刻围了上来，脸上充满了惊喜和后怕。
“老大！你感觉怎么样？”
“林队！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
林夜看着同伴们关切的脸，胸腔中翻涌的惊涛骇浪勉强被压下。他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得吓人：“兽潮……”
“退了！早就退了！”铁臂连忙道，“那大秃鹫一死，剩下的畜生全乱套了，被我们轻易收拾了！危机解除了！”
“你的伤……”苏婉清看着他依旧苍白的脸，担忧道，“很奇怪，那么重的穿透伤，内脏都有损伤，但恢复速度快得惊人，而且……”
她似乎不知该如何形容。
王磊推了推眼镜，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神色插话道：“而且你昏迷的时候，身体周围一直有很微弱的重力场在自发波动，强度还在缓慢提升！林队，你是不是…又突破了？”
林夜没有立刻回答，他微微闭上眼睛，感受着体内。
【绝对重力之心】依旧在平稳跳动，但每一次跳动，都比以前更加有力，更加深沉！所能调动的重力能量，远超昏迷之前！感知领域似乎也发生了蜕变，变得更加敏锐，甚至能隐约捕捉到空气中弥漫的、更细微的本源力量。
更重要的是，他对“重力”的理解，似乎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更深层次的认知。仿佛触摸到了某种……规则的门槛？
这是吸收那秃鹫首领本源带来的质变？
那场“噩梦”带来的……不只是真相，还有力量？
他缓缓睁开眼，目光扫过三位最重要的同伴，声音低沉而沙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
“王磊。”
“啊？在！”王磊立刻应道。
“从现在起，动用一切资源，全力分析我们之前从那个遗迹数据库里下载的所有信息。”林夜的眼神锐利得惊人，“重点搜索关键词……‘筛选协议’、‘A7区’、‘格式化’、‘观察者’……”
他每吐出一个词，王磊的脸色就苍白一分，这些词汇本身就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气息。
“还、还有吗？”王磊的声音有些发抖。
林夜深吸一口气，压住左胸伤口传来的痛楚，目光仿佛穿透了“夜穹号”的舱壁，望向了无尽遥远的深空。
“还有……想办法找到，‘它们’到底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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