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掌心的锈斑已经蔓延到手腕。苏斩用断头刀削去腐烂的皮肉，新生的血肉里依然能看到细小的金属颗粒在蠕动。刀柄凹槽里的陌生头骨沉默不语，只是每当月光照射时，眼窝里会浮现出模糊的地图残片。
悬颅城往北三百里，植被逐渐稀少。干裂的河床上散落着各种兽骨，每具骨头上都覆盖着铁锈色的苔藓。苏斩的靴底踩碎一根鹿肋骨，咔嚓声在寂静的荒野传得很远。
沙沙声从右侧传来。
一个披着兽皮的少年从岩石后探出头，左眼蒙着锈迹斑斑的铁片，右手里握着把骨制匕首。他的脖颈处纹着毒蝎图案，和苏斩记忆中蝎娘的一模一样。
外乡人，转身回去。少年的声音嘶哑得不似活人，锈骨原不欢迎带刀的家伙。
苏斩的断头刀微微震颤，刀身映出少年体内流动的不是血液，而是某种青铜色液体。更奇怪的是，那些液体在心脏位置形成了个小型漩涡，漩涡中心漂浮着半只青铜蝎子。
蝎娘是你什么人？
少年突然暴起，骨匕首刺向苏斩咽喉。动作快得带出残影，却在中途硬生生停住——断头刀的刀尖已经抵在他心口，刀锋传来的寒意让青铜蝎子剧烈挣扎起来。
她是我姐。少年后退两步，你身上有她的味道......死亡的味道。
苏斩从怀中取出半块染血的衣角，那是蝎娘最后留下的东西。少年接过时，铁片下的左眼渗出锈色液体，滴在衣料上立刻腐蚀出几个小洞。
跟我来。少年转身走向干涸的河床，长老等你很久了。
河床尽头是座由兽骨堆砌的村落。最中央的帐篷用某种巨型生物的肋骨做支架，表面覆盖着锈红色的皮革。少年掀开帐帘时，浓烈的药味混着腐臭扑面而来。
帐篷里坐着个只剩上半身的老妪，腰部以下连接着青铜铸造的蝎身。她的十指已经变成针灸用的细长金属针，正在往自己蝎身的关节里刺入某种黑色草药。
悬颅城的刽子手。老妪头也不抬，把手伸出来。
苏斩亮出左手的锈斑。老妪的金属针突然暴长三尺，精准刺入他手腕的七个穴位。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中，针尖挑出七条细如发丝的锈虫，这些虫子在空气中疯狂扭动，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声响。
蛊心虫的幼虫。老妪用针尖串起虫子，放在烛火上炙烤，你杀的那个城主，不过是药王谷的叛徒罢了。
虫子烧焦的味道引来帐篷外阵阵骚动。少年掀帘查看，突然惊呼：长老！锈潮来了！
地面开始轻微震动。老妪的蝎身快速爬出帐篷，苏斩紧随其后，看到远处地平线上升起锈红色的潮水。那是由无数金属化野兽组成的洪流，所过之处连岩石都被腐蚀成蜂窝状。
每月一次的兽潮。少年往苏斩手里塞了个骨哨，吹响它能保命。
老妪却突然用蝎尾卷住苏斩的腰：保命？我要他救命！转向苏斩，药王谷的秘典记载，唯有饮过至亲血的断头刀，能斩开锈骨原的守墓人封印。
兽潮的轰鸣越来越近。苏斩的断头刀自主出鞘三寸，刀身映出兽群中央有个骑在巨狼背上的人影。那人戴着青铜面具，面具的造型竟和苏斩脸上曾经融合的那个一模一样。
守墓人...刀柄里的陌生头骨突然开口，小心他的...
老妪的蝎尾猛地将苏斩抛向兽潮方向：取他心口血！能解蛊毒！
苏斩在空中调整姿势，断头刀划出半月弧光。最先扑来的三头金属豹被拦腰斩断，伤口处喷出的不是血液，而是粘稠的锈浆。落地瞬间，他踩碎一头狼形怪物的脊背，借力跃向守墓人。
青铜面具下的眼睛微微发亮。守墓人抬手，五根手指突然延长成金属锁链，链头是五把造型各异的微型断头刀。这些刀在空中组成杀阵，将苏斩所有退路封死。
铛铛铛！
金属碰撞的火星四溅。苏斩的断头刀与五把飞刀缠斗，发现每把刀的招式都和自己如出一辙。更可怕的是，左手锈斑在打斗中加速蔓延，已经越过手肘向肩部进发。
你用的...苏斩格开刺向咽喉的一刀，是苏家刀法？
守墓人突然扯下面具。那张脸让苏斩呼吸停滞——竟和自己有七分相似，只是右半边完全金属化，眼眶里嵌着颗青铜蝎子。
堂弟，好久不见。守墓人的声音像是生锈的齿轮摩擦，当年大伯用你祭刀时，可没想过我能活下来吧？
记忆碎片突然闪回。幼年时确实有个总躲在阴影里的堂兄，因为天生残疾被家族排斥。父亲某次醉酒后说过，这孩子最适合做刀鞘......
五把飞刀突然合体，变成柄造型狰狞的巨刃。守墓人握刀劈下，刀锋未至，劲风已经在地面犁出深沟。苏斩举刀相迎，两刃相撞的冲击波将周围兽群震碎。
药王谷用半具青铜蝎身救了我。守墓人刀势如潮，作为交换，我要替他们看守锈骨原的秘密——
刀锋突然变向，削去苏斩左肩一块皮肉。鲜血飞溅在守墓人脸上，那些血珠竟然开始腐蚀金属皮肤。
刑天血脉？守墓人惊愕后退，不可能！大伯明明......
苏斩的断头刀抓住破绽，刀尖挑开对方胸甲。露出的不是血肉，而是复杂的青铜机关，中心位置悬浮着颗跳动的心脏——心脏表面爬满了与苏斩左手相同的锈斑。
原来你也......苏斩的刀势略微迟疑。
守墓人趁机反击，巨刃砍在苏斩左肩，却被突然金属化的骨骼卡住。两人以刀相抵，近距离对视时，苏斩发现堂兄完好的左眼里满是痛苦。
杀了我......守墓人突然低语，取我心血...解你蛊毒......
巨刃突然分解重组，变成锁链缠住苏斩双臂。守墓人自己则扑向刀尖，让断头刀贯穿胸口。诡异的是，流出的心血竟是青铜色，这些液体顺着刀身流向苏斩左手，所过之处锈斑纷纷脱落。
锈骨原深处......有座血铜矿......守墓人的声音越来越弱，药王谷在那里养了......
话未说完，他的金属身躯突然炸裂。无数青铜碎片在空中组成个巨大的逃字，随即被突如其来的箭雨射散。
苏斩转头，看见地平线上出现一队骑兵。他们骑着金属化的战马，马鞍两侧挂着装满头颅的革囊。为首者戴着药王谷特有的青玉面具，手中长弓的弓弦竟是由人筋拧成。
苏家余孽。弓弦震动的声音像是毒蛇吐信，正好拿你试新药。
箭矢离弦的瞬间，苏斩看清了箭头上缠绕的东西——那是条活着的锈心虫，比城主豢养的大了十倍不止。断头刀自主格挡，却只劈中了残影，真正的箭矢已经刺入他右肩。
虫子在血肉里欢快地游动，直奔心脏而去。苏斩闷哼一声，断头刀突然倒转，刀尖刺入自己伤口。刀身血槽亮起刺目红光，竟是将虫子吸入刀内。
怎么可能？！药王谷的使者惊呼，连王虫都能......
苏斩的身影突然模糊。当他再次出现时，已经站在使者马背上，断头刀架在对方脖颈。使者的头颅飞起时，青玉面具碎裂，露出下面腐烂的脸——正是本该死在观星阁的老鬼！
无头躯体没有倒下，反而从腔子里伸出密密麻麻的锈丝。苏斩的刀锋舞成光球，却斩不尽越来越多的丝线。眼看就要被裹成茧蛹，刀柄里的陌生头骨突然发出刺耳尖啸。
声波所过之处，锈丝纷纷断裂。苏斩趁机突围，向锈骨原深处奔去。身后骑兵紧追不舍，但他们的战马在接近某个区域时突然人立而起，死活不敢再进一步。
苏斩停下脚步，面前是座由无数金属骸骨堆成的山丘。骸骨山顶插着把锈迹斑斑的巨剑，剑柄上缠着条青铜锁链，链子的另一端消失在血铜矿洞里。
刀柄里的头骨突然剧烈震颤：就是这里...当年十大家族......
话音戛然而止。苏斩感到有冰冷的东西抵在后心，转头看见少年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骨匕首的尖端已经刺破衣衫。但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少年的右眼此刻完全变成了青铜色，瞳孔里游动着细小的蝌蚪文。
姐姐说得对。少年的声音突然苍老了几十岁，你才是打开封印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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