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狄皇陵之行堪称九死一生,不仅要深入敌国腹地,还要闯过守卫森严的皇陵禁地,稍有不慎便是满盘皆输。秦家众人在小院里围坐了整整一夜,油灯烧尽了三盏,石桌上画满了草图,最终才敲定了最稳妥的方案——伪装成一支从南朝腹地出发,前往北狄王庭贩卖名贵药材和珍稀皮货的商队,借行商之名掩人耳目,伺机寻找皇陵入口并接触被困的小公主。
定下计划后,小院里立刻陷入了鸡飞狗跳的准备阶段,桩桩件件都透着荒诞的喜感。
秦镇山翻箱倒柜找出了一件半旧的湖蓝色绸缎褂子,领口还绣着褪色的缠枝莲纹样,据说是当年从一个落魄商人那里“借”来的。他对着铜镜努力挤出商贾特有的圆滑笑容,眼角皱纹堆起,可那眼神里的煞气藏不住,配上他常年握刀磨出的厚茧和挺直的腰板,怎么看都像刚抢劫完商队、正准备销赃的山大王。
“爹,您得笑得柔和点,像卖糖的大爷那样。”温婉凑在旁边支招,被秦镇山一个眼刀扫得缩了缩脖子。
苏红袖的装扮更是让人啼笑皆非。秦水舟不知从哪翻出一件宽大的枣红色棉袍,上面绣着俗气的富贵牡丹,最绝的是,他用浆过的粗布缝了个圆滚滚的“肚子”,里面塞满了晒干的艾草和棉花,外面再裹上棉袍,竟真像个怀胎六月的孕妇。
“娘…您这装扮是要借腹生子还是…藏暗器啊?”温婉盯着那“孕肚”,表情一言难尽,伸手戳了戳,硬邦邦的还带着弹性。
苏红袖老脸微红,没好气地拍了一下“肚子”,发出“梆梆”的硬响:“瞎琢磨什么!这都是老五弄的火药和雷火弹,用棉絮裹严实了,既藏得住又不容易被发现,紧实着呢!比你爹那臭脾气靠谱多了!”
秦镇山正低头检查褡裢里藏着的开山斧,闻言默默翻了个白眼,嘟囔道:“老子的脾气怎么不靠谱了?当年抢盐矿的时候,不是老子的脾气镇住了场子?”
萧景琰的“改造”工程则全权交给了秦水舟。秦水舟不知从哪弄来一副浓密蜷曲的假胡子,漆黑油亮得像毛刷,强行粘在萧景琰下巴上,又给他戴上一顶灰扑扑的瓜皮小帽,手里塞了一把算盘,逼着他拨弄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嗯,这下像个账房先生了,一看就是管钱的好手。”秦水舟摸着下巴,煞有介事地点头,仿佛对自己的杰作十分满意。
温婉凑过来一看,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眼泪都快笑出来了:“三哥,你这哪是账房先生啊…这分明是山匪绑来的说书先生,被逼着入伙管账的!你看他那胡子,都快遮到眼睛了,哪有账房先生留这么凶的胡子?”
萧景琰无奈地看着镜中不伦不类的自己,试图摆出严肃的表情,结果假胡子的胶黏得太紧,扯得下巴发痒,忍不住咧嘴想挠,反而更显滑稽。他叹了口气:“罢了,能掩人耳目就行,模样丑点无妨。”
秦铁柱和秦惊蛰倒是省了不少事。秦铁柱往脸上抹了点灰,换上粗布短打,腰间别着两把短刀,往马车旁一站,自带凶神恶煞的保镖气场,根本不用演;秦惊蛰则穿上车夫的衣裳,面无表情地牵着马,眼神冷得像冰,谁看了都不敢轻易搭话。秦土生最省心,直接钻进了装满药材的马车底层,铺了层干草,既能躲避盘查,又能随时准备下药,堪称“移动药库兼暗器库”。
最大的难题要数白虎。这大家伙身形壮实,毛发雪白,在人群里一眼就能被认出来,绝不能跟着商队同行。可它像是提前感知到众人要离开,从清晨起就焦躁地在院中徘徊低吼,尾巴甩得“呼呼”响,秦铁柱试图把它往柴房引,它直接扒着秦镇山的裤腿不肯松爪,喉咙里发出委屈的呜咽声,死活不肯留下。
“这可咋整?总不能把它绑起来吧?”秦铁柱挠着头,看着白虎可怜巴巴的眼神,实在下不去手。
秦水舟盯着白虎看了半天,突然灵机一动,一拍大腿:“有了!”他找来一只装皮货的大木箱,用凿子把箱底打通,侧面钻了十几个细密的透气孔,又在里面铺上柔软的干草,最后从厨房拎出一大块卤好的五花肉,“啪”地扔了进去。
白虎的鼻子动了动,盯着木箱里的五花肉,耳朵竖了起来,犹豫再三——一边是舍不得的主人,一边是香喷喷的肉。最终,食欲还是战胜了不舍,它委委屈屈地蹭了蹭秦镇山的手背,钻进了木箱,还不忘用爪子把肉扒到自己跟前。秦水舟趁机迅速封好箱盖,只在侧面留了道极细微的缝隙透气,又在外头用绳子捆了几道,伪装成装满皮货的样子。
“但愿它别中途饿了发脾气,不然咱们这马车都得被它拆了。”秦水舟擦了把汗,对着木箱小声叮嘱,“虎祖宗,您忍忍,到地方给您买十斤肉!”
箱子里传来白虎啃肉的“咔嚓”声,算是默认了这笔“交易”。
一切准备就绪,三辆马车组成的“商队”晃晃悠悠地驶出了黑风寨,朝着北境关卡的方向进发。第一辆马车装着药材,秦惊蛰赶车,秦铁柱骑马护在旁边;第二辆装着皮货和藏在“孕肚”里的苏红袖,秦镇山坐在车辕上充当“掌柜”;第三辆则载着萧景琰、温婉和藏在底层的秦土生,还有那个装着白虎的“特殊木箱”。
越往北走,边境的气氛越紧张。远远就能看到关卡处插着北狄的狼头旗帜,守军比往日多了一倍,个个身披铠甲,手持长矛,盘查得异常森严,每辆马车都要掀开帘子仔细检查,连赶车人的身份证明都要反复核对。
轮到秦家“商队”时,几个面色冷硬的北狄士兵立刻围了上来,为首的头目操着生硬的官话,眼神锐利地扫过马车和众人:“哪来的?干什么的?运的什么东西?”
“军爷辛苦!辛苦!”秦镇山立刻从车辕上跳下来,努力堆起最谄媚的笑容,上前递上早已伪造好的通关文牒,趁机塞过去一小锭银子,银子分量不轻,在士兵手里沉甸甸的,“小的是南边金陵来的药商,姓秦。这不是听说北狄王庭缺药材嘛,特意运些上好的当归、人参,还有些山里的狐皮、狼皮,去王庭换点银子,赚点辛苦钱养家糊口。”
士兵头目掂了掂银子,脸色稍缓,但依旧没放松警惕,挥手让手下检查货物:“打开看看!仔细点!”
一个士兵立刻用长矛对着第一辆马车上的药材包戳了戳,包囊里传出药材的干燥声响,没什么异常;另一个士兵则走向第三辆马车,指着那个装皮货的大木箱,语气强硬:“这个箱子!打开看看!”
秦铁柱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依旧憨厚地笑着,快步上前掀开箱盖一角,露出里面厚实的狐皮:“军爷您看,都是上好的皮子,您摸摸这毛,多顺滑,在王庭能卖好价钱呢!”
那士兵凑近看了看,又伸手摸了摸狐皮的质感,似乎没发现异常,皱了皱眉,正准备让他盖回去——
“呜…咕噜噜…”
一声极其低沉、压抑的咕噜声,突然从箱底传了出来,像是猛兽吃饱喝足后的满足低吼,又带着点不耐烦的委屈,清晰地钻进了所有人的耳朵里!
所有人的动作瞬间僵住!秦家众人后背“唰”地冒出冷汗,秦惊蛰悄悄握住了腰间的短刀,秦镇山的笑容都快挂不住了,心里把白虎骂了八百遍——这祖宗怎么偏偏在这时候出声!
那士兵也听到了,愣了一下,狐疑地凑近箱子,眉头紧锁:“什么声音?里面藏了什么东西?”说着就要伸手去掀整个箱盖。
“咳咳咳!军爷!哎哟我的军爷!”秦镇山反应极快,猛地捂住胸口剧烈咳嗽起来,咳得惊天动地,甚至弯下了腰,成功吸引了士兵的注意力,“咳咳…对不住…老毛病了…一到边关风沙大就犯咳嗽…您别介意…咳咳…”
苏红袖也立刻跟上,捂着自己的“孕肚”哎哟哎哟地呻吟起来,脸色发白:“当家的…我…我肚子有点疼…是不是动了胎气…这可怎么办啊…军爷,您行行好,能不能让我们先过去找个郎中看看?”说着还故意往秦镇山身边靠了靠,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那士兵头目被这对突然“犯病”的夫妻搞得眉头紧皱,嫌弃地挥了挥手——北狄人向来忌讳孕妇和病人,觉得不吉利。“行了行了!别在这嚎了!赶紧走!别堵着后面的车!”
“谢谢军爷!谢谢军爷!”秦镇山连忙道谢,给秦惊蛰使了个眼色,几人迅速盖好箱盖,赶着马车匆匆过关。
直到走出关卡好几里地,远离了士兵的视线,秦家众人才暗暗松了口气。秦铁柱勒住马,凑到第三辆马车旁,对着木箱小声道:“虎祖宗…您可千万别再出声了,刚才差点吓死我!”
箱子里传来白虎不满的磨牙声,像是在抱怨被关得不舒服。
然而,刚逃过一关,新的状况又接踵而至。为了确保身后没有尾巴,秦土生特意准备了一种微量“昏睡粉”,无色无味,撒在沿途的水源里,能让可能的跟踪者精神萎靡,跟不上商队的脚步。
马车行到一处小溪边,秦土生悄悄从马车底层爬出来,蹲在车帘后,取出一个油纸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淡黄色的粉末。他正准备对着溪水弹下药粉,就在这时,马车前轮突然碾过一块凸起的石头,“咯噔”一声猛地颠簸了一下!
“哎哟!”秦土生手一抖,大半包药粉没来得及弹向溪水,反而“噗”地一下,全撒在了旁边正张嘴打哈欠的秦铁柱脸上!
“噗!啥玩意儿?咋这么呛人?”秦铁柱被粉末迷了眼,猛地咳嗽起来,下意识地用手揉着眼睛和鼻子,嘴里还嘟囔着,“老五你搞啥呢?撒灰也不看着点人!”
秦土生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这昏睡粉他加了料,对付普通人药效极快。
果然,三秒钟后——
“呼噜…呼噜噜…ZZzz…”
震耳欲聋的鼾声突然从秦铁柱鼻孔里喷发出来,如同闷雷滚动,震得旁边的马都惊得扬了扬蹄子。他脑袋一歪,靠在旁边的货物包上,眼睛闭得死死的,嘴角甚至流出了口水,瞬间陷入了深度睡眠,秦惊蛰伸手推了他好几下,他都毫无反应,反而咂咂嘴,嘟囔了句“肉…要吃肥的…”
众人:“…”
秦水舟扶着额头,无奈地叹了口气:“…看来这药效…好像是猛了点…”
没办法,秦惊蛰只好把秦铁柱搬到马车角落里,用几张皮货把他盖严实,只露出个脑袋,希望他的鼾声能小一点,别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可那鼾声穿透力极强,隔着皮货都能听得清清楚楚,秦镇山听着心烦,干脆扔了块干净的布巾塞到他嘴里,世界才算暂时安静下来。
一路磕磕绊绊,颠簸了两日,商队终于抵达了北狄边境的一处大型集市——黑狼集。这里是南北商旅的集散地,人声鼎沸,各族商人混杂在一起,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空气中弥漫着烤肉、香料和皮革的混合气味,充满了浓郁的异域风情。众人决定在这里补充些干粮和水,顺便打探一下北狄王庭的近况和皇陵的消息。
按照分工,秦镇山和苏红袖留在马车旁“看货”,秦惊蛰和秦水舟去采买物资,温婉则和萧景琰假扮成好奇的南朝少爷小姐,挽着袖子四处闲逛,实则竖起耳朵留意着周围的谈话,搜集有用的信息。
集市角落里,一个戴着黑色兜帽的摊贩显得格外突兀。他面前的布摊上摆着几卷破旧的羊皮纸和一些造型古怪的铜器,既不吆喝也不招揽客人,只是沉默地坐在小马扎上,兜帽压得极低,遮住了大半张脸,透着股诡异的气息。
温婉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摊位,突然,她的视线被一卷羊皮纸角落的图案牢牢吸引住了——那是一个线条扭曲的符文,弯弯曲曲如同毒蛇缠绕,与她前世在温家密室的古籍上见过的、今生在太子那些黑鳞傀儡额头上看到的符文,竟然极其相似!
她心中一凛,不动声色地拉了拉萧景琰的袖子,朝着摊位的方向努了努嘴。两人交换了个眼神,温婉装作对羊皮纸好奇的样子,慢慢走过去,拿起那卷羊皮纸翻看。
羊皮纸边缘已经泛黄发脆,上面用北狄古老的楔形文字和粗糙的图形,记载着一些关于人体经络、药物刺激和精神控制的法门。虽然内容残缺不全,很多字迹已经模糊,但那些“以毒入体、以声控魂”的核心描述,分明与太子用来炼制傀儡的邪术同源!甚至有几处记载比她之前见过的更加详尽,提到了“以编号控阶”的说法。
“这是什么?”温婉故意用生硬的北狄语问道,努力装作对异域秘术好奇的懵懂模样。
摊贩缓缓抬起头,兜帽下露出一双毫无神采的眼睛,像两颗浑浊的玻璃珠,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像是很久没说话,喉咙里卡着沙子:“…古老的秘术…能让你…掌控他人…让对方听你号令…代价…不小…”
温婉强忍心中的震惊,故意撇了撇嘴,装作不信:“骗人的吧?哪有这种能控制别人的法术?我看你就是想骗钱。”
摊贩沉默了一下,缓缓伸出一根枯瘦的手指,指向摊位角落的价牌,上面用北狄文字写着一个惊人的数字——足足一百两黄金!
就在他抬手的瞬间,宽大的袖口顺着手臂滑落,露出了手腕上方的一小片苍白皮肤。
温婉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猛地一沉,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只见那片苍白的皮肤上,赫然刺着一个清晰的墨绿色罗马数字——
“Ⅸ”!
九?!编号九?!
她的弟妹温玉和温宝是“Ⅶ”,她自己的器灵印记是“Ⅷ”,而这个摊贩的编号竟然是“Ⅸ”,比他们还要更高一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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