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割大烟的日子是张桂花定下来的。直到收获那天,曹礼臣和曹老六才发现,收大烟和割漆树情况颇为相似。幸亏提前让张桂花知晓了此事,不然一群莽夫非要毁掉这一茬收成不可!叔侄俩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种植大烟的决定是多么的莽撞。
晚上熬制大烟膏的主意同样是张桂花出的。起初,叔侄俩并不理解。等到大烟熬制时,那股奇异的香味飘散开来,他们才明白张桂花选择晚上熬制的用意。要是在白天熬制,此时曹礼臣家肯定会挤满闻香而来的人,这熬制大烟的技术自然也就无法保证独家拥有了。虽说庄里都是曹姓人家,但也有亲疏远近之分。
曹礼臣背着熬好的大烟膏前往县城,随便找了一家中药铺走进去,他打算先探探价格。经过几家药铺的比对,曹礼臣才了解到,大烟膏的熬制水平直接影响价格,也意识到侄媳妇张桂花是这方面的高手。他觉得自己当初承诺和曹老六分成,是有先见之明的。最终,他选择了李记药铺,因为这家药铺愿意预付收货定金,当然,这其中也有曹家在南塬影响力的因素起了一定的作用。
曹礼臣未曾料到,自己首次种植大烟、熬制烟膏,所制之物便被认定为优质品。这对他而言,着实是莫大的鼓励。按照当下价格,种植一年大烟的收益能顶上种十年庄稼!如今正值乱世,唯有金银握在手中才更为可靠。家中余粮支撑两三年不成问题,将所有土地都用于种植大烟,也好为儿子厚文积攒些家当,再过两年他也该娶媳妇了。
曹礼臣在返回南塬的途中,已然规划好了未来几年的蓝图。要达成这个目标,首要之事便是与曹老六夫妻搞好关系,否则一切都将化为泡影。
登上南塬后,曹礼臣并未回家,而是径直前往曹老六家中,他要兑现自己四六分成的承诺。曹礼臣并非贪心之人,他觉得以当前行情,即便是五五分成都合情合理。土地家家都有,但熬制大烟的技术唯有侄媳妇张桂花掌握。若想长期合作,就需懂得付出。
曹老六着实没想到,四叔曹礼臣行事竟如此耿直!他直接将一袋银元倒在桌上,让自己按四六分成去数应得的那份。曹礼臣越是如此,曹老六就越觉得自己不该多拿。叔侄二人为此争得面红耳赤。这是曹老六自踏入经纪人行业以来,首次将钱往外推;张桂花也是头一回见曹老六在钱财面前表现得有礼有节。
张桂花见叔侄二人争执得实在厉害,局面一时之间难以收拾,便缓步走上前去,语气平和地说道:“四大啊,按道理来讲,您和厚仁可是血浓于水的亲叔侄关系呢。这钱嘛,谁多拿一点,谁少拿一些,其实真的没有必要太过计较。”
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完,曹老六就急忙打断了她,带着一丝不悦的语气说道:“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瞎掺和啥呢?四大又不是外人,我怎么能拿着他的钱还心安理得呢?”曹老六之所以这样说,其实是心里有着自己的顾虑。
他害怕张桂花借着这个机会多要钱,万一因为钱财的事情伤了他们叔侄之间的感情,那就太不划算了。而此时张桂花站出来说话,她的目的并不是纠结于钱的多少,而是想要化解眼前这尴尬的局面。
曹礼臣听到张桂花开了口,便把目光转向曹老六,缓缓地说道:“厚仁呀,我们先别再这样争下去了,听听侄媳妇的意见再做商议也不迟嘛。”听曹礼臣这么一说,曹老六想了想,也就点了点头表示默认。这样一来,如果张桂花说了什么不太合适的话,那也怪不到自己头上了,毕竟这是经过大家同意让她发言的。
张桂花看到两人同意自己发表看法,心中稍微松了一口气,然后继续说道:“四大啊,您也别再坚持自己之前所说的四六分成了。您想啊,这次种植大烟可主要是以您为主力的呀。每个行业都有自己的规矩,我们不会仅仅因为我们掌握了熬制大烟膏的技术,就对四大您有所要挟或者刁难,这一点四大您尽管放心好了。至于这钱到底该怎么分配呢,原本厚仁说是一九分成,这也是他自己的主意。我现在斗胆说一句,四大您可千万别见怪呀。”
曹老六听到这里的时候,心里顿时紧张起来。他害怕张桂花说出什么不知深浅、不合时宜的话来,于是赶忙插话道:“张桂花呀,你可千万别讲那些没有分寸的话,要是惹得四大笑话可就不好了。”
曹礼臣自然是明白曹老六突然插嘴的原因的。他看着曹老六,语重心长地说道:“厚仁呀,咱们刚才不是都说好了吗?让侄媳妇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你怎么又插嘴了呢?你就不要再说话了,好好听着吧。”曹老六听了曹礼臣的话,只好点点头,表示自己不会再说话,静静地等待张桂花继续往下说。
张桂花继续开口说道:“四大,您看这样行不行,就在厚仁和您之前商量好的条件基础上,再额外增加一成的比例,也就是说按照二八分成的方式来分配收益,这多出来的一成就算是对我们夫妻二人付出的酬劳,您觉得这个提议怎么样呢?”
曹老六听到张桂花这般说,心里悬着的石头总算落了地。他看着眼前摆放着的银元,数量可真不少呢,就算按照二八分成来计算,那也是一笔相当可观的收入啊。他心里暗自思忖,做人可不能太过贪心,得懂得知足常乐。
于是,曹老六赶忙接过话茬说道:“四大,您就别再和我们争来争去了。桂花提出的这个二八分成真的是非常合理的一个分配方案,我看就这么定下来吧。”
曹礼臣万万没料到自己的这个侄媳妇竟如此通情达理,懂得进退之道。他更没想到,在族人们口中那个被描述成雁过拔毛、贪婪无比的曹老六,实际上根本不是那种贪得无厌之人,反而是个很有分寸、懂得适可而止的人。看来,外面那些关于曹老六的传言实在是有失偏颇啊!曹礼臣皱了一下眉头,仔细思索片刻后说道:“厚仁啊,还有侄媳妇,我考虑了一下,咱们之间就不要再为了这分成的事儿再争论不休了。要不这样吧,这次咱们就按照四六分成的比例来分配,以后再按照二八分成来进行。不然的话,四大心里会感到不安的,总觉得亏欠了你们。”
曹老六一听这话,刚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曹礼臣挥手制止了。曹礼臣语气坚定地说道:“厚仁,你要是再这么推三阻四的,四大我可真的要生气了!”曹老六看到四叔曹礼臣脸上那真诚的神情,知道他是真心实意地这么想的,就把原本到了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地给咽了回去。
只见曹礼臣亲自上手,把桌上的钱仔细地分成了两份。曹老六夫妻二人也没有再进行任何推辞,他们满脸欢喜地接受了这样的分配结果,就这样,他们高高兴兴地结束了这一次的交易。这次交易不仅让双方都获得了满意的收益,而且也让彼此之间的关系变得更加和谐融洽了。
送走曹礼臣后,张桂花转过身,笑眯眯地看着曹老六,说道:“你这个向来雁过拔毛的人,居然也有不贪财的时候,我还真是小瞧你了。”
曹老六凝视着眼前的张桂花,问道:“难道你以前也觉得我是个雁过拔毛、贪婪无度的人?”
张桂花听曹老六这么一问,不禁笑出了声,说道:“我怎么看不重要,毕竟咱们是夫妻,相互信任、彼此支持是理所当然的,所谓夫唱妇随嘛。外人怎么看你,也就会怎么看我,咱俩的事不能分开来讲。”
在南塬,因不能生育而闹得鸡飞狗跳的家庭不在少数。而曹老六夫妻二人虽没有孩子,却从不闹腾,日子和美,波澜不惊,这让很多人困惑不已。这与张桂花的通情达理密切相关。
曹老六一直觉得,自己这辈子最大的福气,就是父亲替自己捡回了这么一位好媳妇。
张桂花也深感庆幸,在灾荒之年流落异乡,能遇到一个理解、体谅自己的人,实在太难得了。她清楚自己无法生育,小时候的一场灾难,让她失去了做母亲的权利。
张家在栾川是中医世家,方圆百里声名远扬。当年,大家最纳闷的就是张家的大闺女过了婚嫁的年龄却迟迟未嫁,都以为是张家挑三拣四,实际上是怕姑娘嫁过去抬不起头。
没想到匪患和连年的灾荒让张家一蹶不振。老两口便劝姑娘远走他乡,找个人嫁了,碰碰运气。没想到,她在中部县遇到了曹老六的父亲,稀里糊涂地嫁给了这个理解自己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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