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城的风，似乎都在等待。
距离与白李二公那场决定桂省未来走向的密谈，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天。
三天里，林墨未曾踏出林家大宅一步。
外界的暗流汹涌，各方势力的揣测与试探，都仿佛被隔绝在一道无形的墙外。
他只是静坐于书房，指尖有节奏地轻叩着黄花梨木桌面，发出沉闷而规律的声响。每一次敲击，都像是为这个旧时代敲响的丧钟。
他在等。
等那份承诺，化为一纸看得见、摸得着的权柄。
终于，在第三天的午后，管家林忠的脚步声带着一丝急促与压抑不住的激动，在门外响起。
“少爷，省府秘书长，陈公亲自登门拜访！”
林墨敲击桌面的手指，倏然停住。
来了。
他缓缓起身，眼底的平静深处，一抹锐光一闪而逝。
省府秘书长，那可是新桂系政府的大管家，是白李二公真正的亲信。让他亲自护送一份文件，其背后所代表的意义，已经无需言说。
客厅内，气氛庄重。
省府秘书长陈公，一个年过五旬、神情严谨的男人，正襟危坐。他没有碰桌上的热茶，身旁只放着一个由紫檀木打造、上了铜锁的精致文件箱。
看到林墨走进来，他立刻站起身，脸上挤出一个极为客气，甚至带着几分敬畏的笑容。
“林先生。”
这个称呼，已经与三天前截然不同。
林墨微微颔首，示意他坐下，自己则在主位上落座，目光平静地落在那只文件箱上。
陈秘书长没有多余的寒暄，他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不喜欢废话。他深吸一口气，用钥匙打开铜锁，双手捧出了里面的文件。
那不是一份简单的公文。
而是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尺寸远超常规任命状的上好宣纸。
纸张展开的瞬间，一股混杂着翰墨与陈年纸香的气息，弥漫开来。
宣纸微黄，质地绵密，上面的每一个字，都由名家手书，笔锋苍劲有力，自有一股杀伐之气蕴含其中。
最引人注目的，是落款处那两枚鲜红的、仿佛还带着温度的钢印。
一枚是“新桂系总司令部印”。
另一枚，是“桂省省政府印”。
两枚钢印，一军一政，共同烙印在这份文件之上，赋予了它无与伦比的分量。这分量，足以压垮任何一个心志不坚的官员，也足以让任何一个野心家热血沸腾。
陈秘书长的声音，带着一种公式化的庄重，开始宣读。
“奉总司令部、省政府联合决议，兹任命林墨先生为……”
他在这里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斟酌这个全新职位的分量。
“桂省全省实业督造总办！”
总办！
林墨的眼眸微微一眯。
“并破格授予，陆军少将军事衔！”
陈秘书长的声音落下，将任命状双手奉上。
林-墨没有立刻去接。
他的手指，轻轻在桌面上划过。
这个职位，听起来像个负责工业建设的文官。但在民国这个时代，任何一个带有“总办”二字的职位，都绝不简单。
“陈秘书长，”林墨的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这个总办，都办些什么？”
陈秘书长身体微微前倾，姿态放得更低。
“林总办，文件上写得清楚。从今日起，您拥有监督、规划、乃至调动全省所有工业、矿业、交通资源的最高权力。”
他的语速不快，但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这意味着，桂省境内，任何一座工厂的新建与扩产，任何一条矿脉的勘探与开采，任何一条铁路的规划与修建，都必须得到您的批准，持有您办公室签发的许可令。”
他抬起眼，小心地观察着林墨的表情。
“您的一句话，可以让一片荒地，变成机器轰鸣的产业园。自然，也能让一个不识时务的百年商号，即刻关门停业。”
这已经不是权力了。
这是生杀予夺的权柄！
林墨的内心毫无波澜，他知道，这只是白李二公送上的开胃菜。
真正核心的，在后面。
果然，陈秘书长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当然，白李二公深知，实业建设，阻力重重。为保障全省工业命脉之安全，任命书中明确规定……”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
“总办阁下，有权组建一支规模不超过三千人的‘实业督察总队’。”
“实业督察总队？”林墨的嘴角，终于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是的。”陈秘书长垂下眼帘，避开了林墨那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目光，“名义上，是负责保护各个工厂和矿区的治安，清剿匪患，防止不法分子的破坏活动。”
他停顿了一下，补充了最关键的一句。
“这支总队，装备由总办自理，人员由总办亲自挑选。它……只对您一人负责。可在全省范围内，自由行动，执行公务。”
客厅内，一片寂静。
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这哪里是什么督察队，这分明就是一支不折不扣的私人武装！
一支得到了官方授权、可以合法持枪、在整个桂省横着走的私人武装！
白李二公，送来的不仅是一份厚礼，更是一份毫不掩饰的信任投资，一种“你尽管放手去做，我们给你枪杆子撑腰”的承诺。
“我明白了。”
林墨终于伸出手，接过了那份沉甸甸的任命状。
纸张入手，他感受到的不是重量，而是一种名为“时代”的脉搏。
凭借这一纸任命，他不再是梧州那个依靠金钱和工厂的地方豪强。
他是一跃成为真正能够影响整个桂省政局的实力派人物。
他手中握着的，是官方承认的权柄！
是三千支冰冷的枪杆子！
看到林墨收下任命状，陈秘书长如释重负，整个人都松弛下来。他再次起身，这一次，是标准的军人姿势，对着林墨一个立正。
“林总办！卑职，告辞！”
林墨点了点头，目送他离开。
消息的扩散速度，远比想象中更快。
仿佛只是一夜之间，整个桂城，再次为之震动。
“桂省全省实业督造总办”！
“陆军少将”！
“三千人督察总队”！
每一个词，都像一块巨石，砸进桂省这潭深水之中，激起滔天巨浪。
无数过去对林墨还持观望态度的商贾巨富、地方士绅、乃至是军政官员，此刻再无任何犹豫。
他们疯了一般，削尖了脑袋，只为求得一张拜帖，想要拜入这位年轻总办的门下。
林家大宅的门槛，在接下来的一天里，几乎要被踏破。
各种名贵的礼物堆积如山，送礼的车队从街头排到了巷尾。
而林墨，只是站在二楼的书房窗前，冷眼看着楼下那一张张谄媚而又焦急的脸。
他知道，属于他的时代，真正开始了。
从今天起，他将以桂城为中心，将自己的意志与影响力，如水银泻地一般，向整个桂省的每一个角落，强势辐射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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