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混杂着血腥与檀香的诡异死寂,笼罩着新月饭店的内厅。
所有人的目光,都如同被无形的磁石吸附,牢牢地钉在那个神情淡漠、负手而立的青衣身影上。
他站在那里,便是一切的中心。
尹南风的呼吸,在这一刻才终于恢复了平稳。她那张向来从容淡雅的俏脸上,血色尚未完全褪尽,但眼神中的惊惧,已经被一种更为深沉的情绪所取代——决断。
她没有去看倒在血泊中气息奄奄的张日山,也没有去看那个被一指洞穿眉心、死状可怖的黑衣刺客。
她的视线,只落在林渊身上。
身为新月饭店的掌舵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什么时候该强硬,什么时候,又该彻底地、毫不犹豫地低下自己高傲的头颅。
她没有发出任何指令,而是亲自迈步。
高跟鞋踩在昂贵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她走到那张摆放着珍宝的紫檀木长桌前,亲手取过了那个盛放着三百年野山参的锦盒。
动作轻柔,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郑重。
她转过身,双手捧着锦盒,微微躬身,将它高高举起,奉到了林渊的面前。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半点迟滞。
“先生,此物完璧归赵。”
她的声音清冷依旧,却少了几分疏离,多了一丝发自肺腑的敬畏。
林渊的目光从她身上掠过,平静地接过了锦盒。
那份从容与坦然,仿佛他收下的不是一件价值连城的稀世珍宝,而是一件本就属于他的、再寻常不过的物品。
这般姿态,让尹南风的心脏再次收紧。
她知道,自己赌对了。
这位林先生的眼界与格局,早已超出了凡俗财物的范畴。
下一秒,林渊的动作,再次印证了她的判断。
他看都未看锦盒一眼,随手将其纳入怀中,另一只手却探出,指间捏着一个不过拇指大小的素白瓷瓶。
他拔开瓶塞,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淡淡清香,瞬间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那香气并不浓郁,却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生命力,仅仅是闻上一口,就让在场众人感觉精神为之一振,胸中的烦闷与惊悸都消散了不少。
他从瓷瓶中倒出了一枚龙眼核大小的丹丸。
丹丸色泽灰白,毫不起眼,表面却隐隐有流光转动。
“此为‘培元丹’,给他服下。”
林渊的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培元丹。
这是他初学炼丹时,用来稳固自身修为的产物。虽然品阶不高,药力驳杂,但在他眼中与废品无异。
可用来救治一个凡俗武者的内伤,却是杀鸡用牛刀,绰绰有余。
尹南风不敢有丝毫怠慢。
她立刻对身旁的亲信递了个眼色,那人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从林渊手中接过那枚丹药,快步走到张日山身旁,撬开他的嘴,将丹药送了进去。
奇迹,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发生了。
那枚看似普通的丹药,入口即化。
没有丝毫苦涩,直接化作一股温润如玉的暖流,顺着张日山的喉管滑入腹中,随即炸开,奔腾向他的四肢百骸。
他体内那股因强行催动血脉而反噬的狂暴气息,原本如同脱缰的野马,肆意冲撞着他的经脉与五脏六腑。
可在这股暖流的冲刷之下,竟如同骄阳下的冰雪,迅速消融、瓦解!
紊乱的,被抚平。
狂暴的,被安抚。
断裂的经脉,在以一种超越医学常识的速度,被那股温和而霸道的药力迅速滋养、接续。
肉眼可见的,张日山那张因为失血和剧痛而惨白如纸的面庞,开始迅速地恢复血色。
他胸口剧烈的起伏渐渐平缓,急促的呼吸也变得绵长有力。
那股濒临死亡的衰败气息,被一股崭新的、充满活力的生机所取代!
整个大厅,再次陷入了针落可闻的寂静。
如果说,林渊之前那一指,带给他们的是神鬼莫测的恐惧。
那么此刻,这起死回生的一幕,带给他们的,便是近乎神迹的震撼!
约莫一刻钟后。
在众人复杂而又敬畏的目光中,张日山的手指,轻轻地动了一下。
他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眼神先是迷茫,随即被剧烈的痛楚记忆所占据。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身。
第一眼,他便看到了那个站在不远处的身影。
林渊。
那个仅仅用一根手指,便将他引以为傲的一切都彻底击溃的男人。
轰!
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
那道快到极致、避无可避、无可抵挡的青色指芒,在他的脑海中反复回放。
死亡降临前那股冰冷的、令人绝望的无力感,再一次席卷了他的全身!
他的瞳孔,在一瞬间收缩到了极致!
那里面,不再有任何不甘与战意,只剩下最原始、最纯粹的敬畏,以及劫后余生的、深入骨髓的后怕!
他终于明白,自己究竟从何等恐怖的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对方,是真的对他手下留情了。
不,那甚至不能称之为手下留情。
更像是一头巨龙,懒得去计较一只蝼蚁的冒犯。
他挣扎着,用尽全身的力气,想要从地上爬起来,对林渊行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林渊却只是隔空摆了摆手,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道托住了他。
“张副官,你我之间,本无恩怨。”
淡漠的声音传来,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敲在张日山的心上。
张日山的动作僵住了。
他脸上血色褪尽,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浓浓的苦涩与无地自容的惭愧。
是啊,本无恩怨。
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有眼不识泰山。
他放弃了挣扎,靠坐在地,胸膛剧烈地起伏了几下,才终于将那股翻腾的气血压下。
他抬起头,直视着林渊,声音沙哑,却字字铿锵。
“先生神威,是我张日山有眼不识泰山,鲁莽出手,冲撞了先生!”
“今日之事,所有罪责,我张日山一力承担!与新月饭店无关!”
他将所有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
这既是担当,也是一种保护。
他顿了顿,脑中灵光一闪,似乎想起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事情,急忙补充道:
“先生,那个被您击杀的黑衣刺客,我认得他的身手路数!”
“与近些年在道上兴风作浪、行事诡秘、专做一些见不得光勾当的‘汪家’,极为相似!”
“汪家?”
这两个字,在林渊的心湖中,激起了一圈细微的涟漪。
这个名字,他并不陌生。
在前世的记忆中,这是一个纠缠了九门近百年的宿敌,如同附骨之疽,阴魂不散。
“没错!”
看到林渊似乎对此感兴趣,张日山精神一振,仿佛找到了证明自己价值的突破口。
“为了补偿今日的鲁莽之举,我张日山保证,新月饭店将动用所有情报网络,不惜一切代价,全力追查此人身份,以及其背后的‘汪家’线索!”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目光灼灼。
“并且,从今往后,林家在京城的一切行动,我新月饭店都将提供最大的便利!先生但有差遣,莫敢不从!”
这番话,掷地有声。
既是补偿,也是示好。
更是一种彻底的、毫无保留的投诚。
张日山很清楚,面对林渊这种层级的存在,任何虚与委蛇都是自取其辱。唯有展现出自己最大的价值,才能换来一线生机,甚至,是一场天大的机缘。
林渊静静地听着,深邃的眼眸中,终于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神色。
他点了点头。
他来新月饭店,需要的,从来就不是谁的卑躬屈膝,也不是谁的顶礼膜拜。
他需要的,是一个能够为他所用,稳定获取情报与资源的渠道。
一个能让他省去无数凡俗琐事的、高效的工具。
如今,目的已经达成。
而且,是以一种最直接、最有效、最彻底的方式。
双方之间,就此达成了一种全新的关系。
一种,建立在绝对实力差距之上的,初步合作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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