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考，这座压在初三学生和家长心头整整一年的五指山，终于到了要翻过去的日子。
考试当天，蜀州天气给力，晴空万里，阳光明媚得有点过分，仿佛想给这场决定无数人命运的大考增加点“光辉灿烂”的背景光。
考点设在离家不远的一中本部。校门口拉起了黄色的警戒线，黑压压地挤满了前来送考的家长，那场面，比过年赶集还热闹。家长们一个个伸长了脖子，脸上混杂着期待、焦虑、紧张，还有那种“孩子你只管考，后勤交给爸/妈”的决绝。
林晓宇本来想自己溜达过去，轻松上阵，但被母亲王秀兰严词拒绝。
“一辈子就这一次中考，哪能让你一个人去！”王秀兰同志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坚决，一大早就起来忙活，检查了无数遍准考证、铅笔、橡皮、圆规……恨不得把整个家都给他搬去考场。
于是，林晓宇在家里的“最高规格护送”下，来到了考点外。父亲林建国也请了半天假，沉默地跟在后面，手里还拎着一瓶冰镇矿泉水。
“晓宇，准考证带了吧？再检查一遍！”王秀兰紧张地扒拉着儿子的笔袋。
“带了带了，妈，您都问第八遍了。”
“2B铅笔呢？多备两支！橡皮呢？别用那种擦不干净的！”
“都齐了，放心吧。”
“进了考场别慌，先写名字考号！做题看清楚题目，别粗心！作文多写点字……”
“知道了知道了……”
林晓宇一边应付着老妈的事无巨细，一边偷偷瞄向他爹。林建国同志依旧保持着招牌式的沉默，只是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那眼神复杂得很，有关切，有期望，似乎还有那么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老林！你倒是也说两句啊！”王秀兰推了丈夫一把。
林建国像是被从沉思中惊醒，张了张嘴，最后只蹦出三个字：“好好考。”然后，把手里那瓶冰镇矿泉水塞到林晓宇手里，“天热，喝点凉的，醒脑。”
就这简单的三个字和一个动作，却让林晓宇心里莫名地动了一下。他爹这种沉默型的关怀，比老妈那种狂风暴雨式的唠叨，有时候更戳人心窝子。
“嗯。”林晓宇重重点点头，接过水，瓶子外冰冷的水珠沁入手心，很舒服。
入场铃声像一道赦令，终于响起。学生们开始像潮水一样涌向考点大门。
“我进去了啊！”林晓宇朝父母挥挥手，转身汇入人流。
“好好考！别紧张！”王秀兰还在后面不放心地喊着。
林建国没再说话，只是用力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穿过拥挤的人群，通过安检，找到自己的考场和座位。林晓宇深吸一口气，环顾四周，看到的是同样紧张或故作镇定的面孔。他忽然笑了笑，妈的，重活一回，还得受这罪。
两天的考试，紧张而有序。语文、数学、物理、化学……林晓宇考得波澜不惊，甚至有点闲庭信步的感觉。唯一的悬念和挑战，依旧是英语。但当英语卷子发下来，他快速浏览一遍后，心里顿时有底了——难度适中，甚至比平时模拟考还简单点，那些熬夜背的单词和语法点，好多都派上了用场！
最后一场英语交卷铃响，林晓宇放下笔，长长地、彻底地舒了一口气。
结束了。
不管结果如何，这折磨人的初三，这该死的中考，总算他娘的结束了！
走出考场，外面阳光依旧刺眼。校门一开，考生们如同开闸的洪水般涌出，脸上表情各异，有狂喜的，有崩溃的，有一脸懵逼的，还有忙着对答案吵得面红耳赤的。
林晓宇一眼就看到了等在校门外老槐树下的父母。老妈王秀兰踮着脚尖，伸着脖子，在人群中焦急地寻找他。老爹林建国还是那副样子，靠着树干，看似平静地抽着烟，但脚下已经扔了好几个烟头，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爸！妈！”林晓宇喊了一声，挤了过去。
“哎呦！出来了！考得怎么样？题难不难？英语作文写的啥？都做完了吧？检查了没有？”王秀兰一把拉住他，问题像连珠炮一样砸过来。
“还行，都做完了。”林晓宇笑着回答，语气轻松。这个“还行”在他这，基本就等同于“稳了”。
王秀兰仔细观察着儿子的表情，看他不像考砸的样子，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一半，脸上露出了笑容：“好好好，做完了就好！走！回家！妈给你炖了排骨！好好补补！”
一直没说话的林建国，默默掐灭了烟头，走过来。他没问考得怎么样，只是上下打量了儿子几眼，看到儿子神色轻松，眼神明亮，他那一直微蹙的眉头也舒展了些许。他伸出手，不是拍肩膀，而是有些笨拙地、轻轻拂掉了落在林晓宇衬衫上的一片小树叶。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林晓宇愣了一下。他爹啥时候这么……细腻了？
“走了，回家。”林建国言简意赅，转身推自行车。
回家的路上，王秀兰还在兴奋地絮叨着考试、答案、估计能考多少分。林晓宇嗯嗯啊啊地应着，心思却有点飘。他瞥了一眼旁边沉默蹬车的父亲，夕阳把父亲的背影拉得很长，那微微佝偻的脊背和花白的鬓角，在那一刻显得格外清晰。
他忽然意识到，这场考试，紧张的不仅仅是他自己。身后这两个世界上最希望他好的人，在这两天里，承受的煎熬和期待，或许并不比他少。他们的等待，他们的沉默，他们的每一个细微动作，都是无声却最沉重的爱。
快到家门口时，一直沉默的林建国忽然放缓了车速，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飘进林晓宇耳朵里：
“那个……茅台……今天涨了跌了？”
林晓宇猛地一怔，随即心里涌起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喜悦和激动！
来了！终于来了！
老爹主动问起了！在这个刚刚结束中考的、气氛微妙的时刻！
他强压住翻腾的情绪，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回答：“晚上……晚上我回家开电脑看看。爸，最近大盘好像还行……”
“嗯。”林建国应了一声，没再追问，继续蹬车。但父子之间，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似乎在这一问一答中，悄然达成了。
林晓宇看着父亲的背影，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
中考结束。
新的阶段，终于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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