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志远向司令部递交了半天的假条。
批复很快下来,他换下那身沾染着硝烟与尘土的军装,穿上了一套崭新的,肩章在午后阳光下熠熠生辉。
警卫员石头开着军用吉普,将他送到了前门楼子底下。
“石头,你就在这附近转转,或者找个茶馆歇歇脚,我自己走回去。”
“团长,这……”
石头有些犹豫,保护首长安全是他的天职。
何志远摆了摆手,目光投向那片灰瓦飞檐的胡同深处。
“没事,这里是四九城,是家。”
话音落下,他已经迈开步子,汇入了熙攘的人流。
身后,是已经长成半大小子的何雨柱,和扎着两个羊角辫、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的何雨水。兄妹俩的脚步有些拘谨,小叔身上那股无形的威严,让他们既崇拜又有些敬畏。
街道上车水马龙,铛铛作响的有轨电车,卖力吆喝的各色小贩,空气中混杂着炒栗子的甜香和煤炉子冒出的淡淡烟火气。
一切都熟悉得刻入骨髓,又因岁月的流转而带上了一层陌生的疏离感。
何雨柱的眼神被街角一个摊位牢牢吸住了。
那是一个卖糖画的摊子,一个上了年纪的小贩正费力地摇着一个木制转盘,转盘每动一下,都发出一阵刺耳的“嘎吱”声,听着就让人牙酸。
“小叔,你看,糖人儿!”何雨水扯了扯何志远的衣角,眼睛亮晶晶的。
何志远的目光却落在了那发出噪音的转盘轴承上。
他只看了一眼,便看出了问题所在——轴承磨损,中心轴偏离,导致转动时受力不均。
多年的工匠本能让他脚下一顿,走了过去。
“老师傅,您这转盘,有些年头了吧?”
何志远的声音温和,没有半点架子。
小贩抬起满是皱纹的脸,擦了把汗,苦笑道:“可不是嘛,祖上传下来的家伙什,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越来越难使唤。”
何志远蹲下身,指尖轻轻在那转轴处探了探。
“是轴承松了,有点缺油。”
他站起身,对身旁的警卫员石头说道:“石头,车上工具箱里,找一根细铁丝,再把机油壶拿来。”
“是!”
石头虽然不解,但执行命令是他的本能,立刻转身跑向吉普车。
小贩愣住了:“这位同志,您这是……”
何雨柱和何雨水也瞪大了眼睛,不明白小叔要做什么。
很快,石头取来了东西。
何志远接过,没理会周围人惊奇的目光。他将一小截铁丝折出一个精巧的角度,探入轴承的缝隙中,手指轻巧地一挑、一拨。只听“咔哒”一声微响,那原本偏离的轴心竟被他硬生生拨正了位置。
接着,他拧开机油壶,对着缝隙精准地滴入了几滴清亮的机油。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好了。”
他拍了拍手,对小贩温和一笑。
“您再试试。”
小贩将信将疑地伸出手,轻轻一拨。
嗡——
那沉重滞涩的转盘,此刻却如同被赋予了生命。它飞速地旋转起来,平稳、顺滑,之前那刺耳的“嘎吱”声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轻微的风声。
小贩的嘴巴张成了“O”型,半天都合不拢。
何雨柱更是看得双眼放光,他崇拜地看着自己的小叔,觉得这简直比戏法还神奇。这就是本事!不靠蛮力,只凭巧劲和眼力,就把一个快报废的物件给救活了!
“神了!真是神了!”
小贩回过神来,激动得满脸通红,抓着何志远的手就不肯放。
“同志,您真是大能人啊!这……这可帮了我大忙了!”
他不由分说,立刻舀起一勺滚烫的糖稀,手腕翻飞,一条栩栩如生的金龙便在石板上成型。
“来来来,送你们!一人一个,千万别客气!”
看着雨水和柱子手里拿着热乎乎的糖画,那满足又崇拜的眼神,何志远心中泛起一阵暖意。
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他要让这两个从小就缺乏安全感的侄子侄女亲眼看到,他们的叔叔,有本事,有能力,走到哪里都饿不着,也绝不会让人欺负。
穿过几条熟悉的胡同,南锣鼓巷那熟悉的牌楼终于出现在眼前。
院门口,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颇为精明的中年男人正在自家门口摆弄一盆花。
“三大爷。”
何志远客气地打了声招呼。
来人正是院里新搬来的三大爷,阎埠贵。他扶了扶眼镜,打量着一身军装的何志远,眼中闪过一丝算计。
“哟,是志远回来了?可真是稀客啊。”
屋里,他的儿子正为一个九连环愁眉苦脸,怎么也解不开。
何志远的目光扫过,脚尖在路边一块废弃的木片上轻轻一勾,木片便跳到了他的手中。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把小巧的折叠刀,手指翻飞。
刷刷刷——
木屑纷飞,不过十几秒的功夫,一个结构远比九连环复杂精巧的鲁班锁,就在他手中成型。每一个卯榫都严丝合缝,堪称一件微缩的艺术品。
“拿着,送你玩儿。”
他随手将鲁班锁递给了阎家那小子。
阎埠贵看着那枚小小的鲁班锁,瞳孔骤然一缩。他也是识货的人,一眼就看出了这东西的门道。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手巧了,这是宗师级的技艺!
他脸上的表情瞬间从精明算计,转为了发自内心的敬重。
“志远,你这手艺……真是绝了!”
何志远只是淡淡一笑,领着侄子侄女走进了中院。
“哟!这不是志远吗!”
“志远回来了!”
一声咋呼,贾张氏那壮硕的身影第一个冲了上来,满脸堆笑。紧接着,一大妈、院里的老街坊们,都热情地围了上来。
“瘦了,在部队肯定吃了不少苦吧?”
“看这身军装,真精神!当大官了吧?”
何志远微笑着,一一回应着众人的寒暄,没有半分不耐烦。他特意走到一大妈身边,扶住她的胳膊,仔细询问她的身体。
“一大妈,您这腿脚好些了吗?天气凉了,可得注意保暖。”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让人安心的力量,那份真诚的关切,让一大妈浑浊的眼睛里泛起了泪光。
一圈招呼打下来,他才终于站到了自家那扇既熟悉又陌生的房门前。
门上的漆已经斑驳,露出底下木头的本色。
他伸出手,正要推门,里屋却猛地传来一声充满了不耐烦的怒吼。
“你个败家玩意儿!又拿好木料瞎刻!我看你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是大哥何大清的声音。
这声音,何志远太熟悉了。
他站在门口,透过门缝,能看到屋里熟悉又略显破败的陈设。墙角,还扔着几件被砸坏的木雕。
听着这久违的训斥声,何志远心中五味杂陈。有怀念,有心酸,也有一丝物是人非的怅然。
他抬起的手停在半空,缓缓握紧,又缓缓松开。
最后,他深吸了一口混杂着尘土与记忆的空气,用一种无比平静的声调,朝着里屋喊了一声。
“大哥,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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