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源:


       我心里始终欠着一场雨。一场能浇熄我所有兵荒-马乱,也足以偿还所有恩情的雨。而关于这场雨的全部念想,始于六月。

那年六月,我的世界是一座地基松动、摇摇欲坠的危楼。刚刚调入新团队,我像一只受惊的雏鸟,对周遭的一切都充满了惶恐;而被同居几年的室友决绝分手,则像一记重锤,砸碎了我最后的庇护所。这两条冰冷的藤蔓,将我死死缠绕,几乎令我窒息。我就像一件被遗忘在角落的旧行李,无人问津,积满尘灰,也积满无声的悲伤。

就在这片废墟之上,林冬出现了。他是我的导师,是我在那个陌生压抑的环境里,唯一的光源。他话不多,甚至有些沉闷,却总能在我最狼狈的时刻,稳稳地托住我。我是一个漏洞百出的人,粗心又笨拙。每当我因一个错漏,被全世界的指责与质疑包围时,是他,用一种不轻不重、却足以安抚所有躁动的声音说:“是我的问题,我最后复核时疏忽了。”那一刻,他沉稳的声线,像一只宽厚而有力的手掌,将我这艘在风暴中即将沉没的破船,稳稳地扶住了。他没有给我滔天的巨浪,只给了我一个可以喘息的、风平浪静的港湾。

于是,“报答”这两个字,成了我心底最滚烫的执念。我像一个最虔诚的信徒,笨拙地、倾其所能地,向我的神明供奉着我的一切。我搜罗他可能会感兴趣的行业资讯,研究他提过的每一家餐厅的招牌菜,将所有优惠信息整理成清晰的表格,然后小心翼翼地,捧到他面前。可他,永远是那片遥远而平静的海,用一种无可挑剔的礼貌,将我送来的所有潮水,不着痕迹地,轻轻推回。他越是疏离,我那份想要偿还的心情,就越是汹涌,几乎要将我整个人吞没。

就在这时,我的同桌,沈逸峰,那个像盛夏太阳一样明朗的男生,笑着撞进了我的世界。如果说林冬是深邃无言的海,那沈逸峰就是热气腾腾的人间烟火。我们一起在健身房里大汗淋漓,在下班的深夜并肩吃着路边摊,分享着最无聊的笑话,空气里都是汗水和生命热烈的味道。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发生着。慢慢的,我们三人越来越熟。在我看来,事情似乎一直在往最好的方向发展,直到那天。

林冬找到我,带着一丝我从未见过的恳求,希望我能帮他调解与沈逸峰之间的矛盾。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林冬的窘迫,平日里总是云淡风轻的他,那一刻的眼神里,甚至带着几分近乎卑微的无措。我点头的那一刻,心里竟是前所未有的踏实。我那颗为了“报答”而汹涌着、却无处停泊的善意,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靠岸的港湾。我终于,可以为他做些什么了。

也是在那时,我才第一次听林冬说起他和沈逸峰的故事。他们曾是无话不谈的朋友,却因一次越界而横生隔阂,如今已是相对无言。当林冬拜托我去调解时,我那份急于“报恩”的心,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却未曾想过,这扇门推开后,会将我们三人的命运引向何方。

故事的帷幕,从那一刻悄然拉开。台上立着三个人:我,林冬,还有沈逸峰。只是当时的我们都不知道,自己将要上演的是一出怎样悲喜交加的戏。如今,虽未曲终人散,却已胜似感伤,我必须执笔,将这属于我们三人的过往一字一句地写下。因为他们值得,那些被错付的温柔与深情,更值得被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