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灵异小说 > 锦书幽明录 > 第2章 刀下辩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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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验尸?”王管事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沈清弦脸上,“你个丫头片子,知道尸首是什么样吗?别说胡话了!赶紧跟我走!”

他伸手又要来抓沈清弦,语气已极不耐烦。

“王管事!”沈清弦猛地后退一步,声音陡然拔高,虽虚弱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锐气,“《大雍律·杂律》有载,凡重大案件,若苦主或案犯亲眷对死因存疑,可提请复验!我父沈丘乃本案关键人,我作为其女,为何不能请验以证清白?”

她融合的记忆里,恰好有原主零星听父亲提起过的律法条文。此刻被她掷地有声地抛出,竟让王管事和那几个打手都愣了一下。

这沈家丫头,何时变得如此牙尖嘴利,还懂律法了?

赵伯也回过神来,虽觉不可思议,但还是连忙帮腔:“对啊!王管事,清弦说得在理!若沈丘真是冤枉的,这债……说不定还有转圜余地啊!”

王管事眼神闪烁,他背后的主子只吩咐他尽快把人弄走,可没想牵扯进官司里。若这丫头真闹将起来,虽说最终掀不起大浪,却也麻烦。他眼珠一转,冷笑道:“好!就算你有理!可谁敢让你验?苦主李家现在恨不能生吞了你们沈家,谁会信你?”

“他们不需要信我。”沈清弦目光沉静,“他们只需要信事实。尸体,从不说谎。”

她转向赵伯,语气放缓但带着恳切:“赵伯,烦请您去李家递个话,就说沈丘之女愿当众复验李员外尸身,若不能找出真正死因,我沈清弦自愿签下卖身契,任凭李家发落!”

“清弦!”赵伯大惊失色,“这如何使得!”

王管事却眼睛一亮:“此话当真?”若这丫头自己找死,倒省了他许多事。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沈清弦斩钉截铁。这是绝境中唯一的生路,她必须赌一把,赌她的专业知识,在这个时代拥有降维打击的力量。

赵伯见劝阻不得,只得跺跺脚,匆匆赶往李府。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开。仵作罪臣之女要当众验尸,赌上自身!这等奇闻迅速引爆了街头巷尾的议论。有嗤之以鼻的,有好奇围观的,更有不少受过沈丘恩惠的平民,暗暗替沈清弦捏了把汗。

出乎意料的是,苦主李家在经过最初的暴怒和质疑后,竟同意了。一方面是他们确信沈丘就是凶手,乐见其女自寻死路;另一方面,或许也存了一丝连他们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疑虑——李员外死得,确实有些蹊跷。

验尸被安排在次日午时,于府衙旁一个临时搭建的棚子里进行。消息甚至惊动了刑部一位主事,派了个书吏前来记录。

午时将至,棚子外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王管事带着人守在一边,脸上挂着阴冷的笑,只等沈清弦出丑后拿人。

沈清弦在赵伯的陪同下走来。她换上了一身洗得发白的干净布衣,头发利落地挽起,脸上虽无血色,眼神却澄澈坚定。她手中提着父亲那个旧木箱,里面是磨得发亮的仵作工具。

棚内光线昏暗,一股尸臭混杂着石灰味扑面而来。一具盖着白布的尸首躺在门板上,旁边站着李府的管家和几个家丁,个个面色不善。刑部的书吏则坐在角落,面无表情地铺开纸笔。

“沈家丫头,人给你弄来了,有什么手段,就使出来吧!”李管家冷哼道,“若是胡言乱语,惊扰了我家老爷亡灵,定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沈清弦仿佛没听见他的威胁。她走到尸首前,深吸一口气,戴上旧布自制的简陋布口罩和手套,缓缓掀开了白布。

一具中年男性的尸体暴露出来,面色青紫,口唇发绀,确实符合窒息而死的特征。原主记忆里,父亲最初的尸格记载也是“扼喉窒息而亡”。

但沈清弦的目光,却像最精密的手术刀,开始一寸寸扫描。

她忽略了明显的颈部痕迹,首先掰开死者的口腔,仔细观察牙齿和舌根。接着,她抬起死者的手,仔细检查指甲。

围观者窃窃私语,不明白她这些古怪动作的意义。

突然,沈清弦的动作停住了。在死者右手食指的指甲缝里,她看到了一抹极其细微的、不同于污垢的鲜红色痕迹。

不是血。更像是……某种颜料或朱砂?

她心中一动,用细镊子小心翼翼地将那点痕迹刮取下来,放在一张白纸上。然后,她拿起一个小瓷瓶,里面是她昨晚用能找到的材料简单配置的酸性溶液,滴了一滴上去。

在周围人惊愕的目光中,那点红色痕迹接触液体后,竟微微起了反应,颜色变得略深。

这不是普通的颜料!沈清弦的心脏猛地一跳。这种反应特性……她需要更专业的工具分析,但直觉告诉她,这很可能是一种含有特殊矿物质成分的朱砂,绝非寻常人家所用。

“装神弄鬼!”李管家不耐烦地催促,“到底看出什么没有?”

沈清弦放下死者的手,目光转向死者的颈部。她仔细按压、观察那些瘀痕,眉头越皱越紧。瘀痕的形态、力度分布……与她脑海中关于扼死的知识模型存在细微差异。

最后,她示意赵伯帮忙,将尸体微微侧翻,检查背部。

就在尸体侧翻的瞬间,沈清弦的目光凝固了——在死者后腰衣襟遮掩下,有一小片不易察觉的皮肤,呈现出轻微的红肿和丘疹!

窒息而死的尸体,怎么会有这种类似过敏反应的体征?

一个大胆的推测在她脑中迅速成型。

她直起身,摘下手套,面向书吏和李管家,声音清晰而冷静:

“李员外并非被人扼死。”

一语激起千层浪!棚内外瞬间哗然!

“胡说八道!”李管家暴跳如雷,“那么多人都看到了颈上的瘀痕!”

“那是死后造成的。”沈清弦语速不快,却带着强大的说服力,“真正的死因,是吸入异物导致的急性喉头水肿,窒息身亡。”

她指向尸体后腰的皮疹:“此乃过敏体征之一。而最关键的证据……”她举起那张沾有红色痕迹的白纸,“在于他指甲缝中的这抹朱砂。此物色泽鲜亮,质地特殊,绝非市井寻常之物,且具轻微毒性,吸入其粉末,足以导致敏感者喉头肿胀,呼吸断绝!”

她目光如炬,扫过李管家瞬间变得有些苍白的脸:“请问李管家,李员外生前,可曾接触过此类特殊的朱砂?或者说,贵府上,谁有机会让李员外接触到这个?”

棚内一片死寂。李管家张了张嘴,竟一时语塞。角落里的书吏,笔尖在纸上顿住,抬起头,第一次认真打量起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少女。

而在人群之外,不远处的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里,一道深邃的目光穿过帘幕的缝隙,正静静地落在沈清弦的身上。车帘微动,一个低沉的声音对车内道:

“去查查,沈丘的女儿……何时有了这等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