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台直播舱内,空气仿佛凝固。
凌霄站在镜头前,掌心那枚血色朱文仍在微微搏动,如同一颗远古的心脏,在现代的灯光下悄然复苏。
“我们念的不是字,是命。”
他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劈开寂静。
直播画面尚未开启推流,但后台数据已疯狂跳动——预约观众突破八千万,弹幕池提前溢出,满屏刷着同一句话:【等你回来】。
小林导咬着笔帽,眼眶发红。
她刚剪完《字有魂》预告片,片尾是山区孩子们齐声背诵《诗经·关雎》的画面,背景音是风穿过破窗的呜咽。
那晚她收到一千二百三十七封手写信,最薄的一张只写了五个字:“我们也想被听见。”
“启动‘千人共读·星火计划’。”凌霄转头对团队说,语气平静得不像请求,而是宣告,“从明天开始,每天早晨七点十五分,全球同步晨读五分钟。不限内容,只要是中华典籍即可。”
老周皱眉调出模拟模型:“目前信仰值转化效率极低,每万人同时朗读,仅能提升柳宿星辉0.32%。首日预估参与人数……三百七十万左右,进度大概停在12%。”
“不够。”南宫旋忽然插话,指尖划过全息屏上的波形图,“情感浓度太稀薄。现在的人读书,像是完成任务,不是唤醒记忆。我们需要触发深层共鸣——不是让他们‘知道’这些文字重要,而是让他们‘痛’于可能失去它。”
她顿了顿,调出一段加密数据流:“我提取了一位盲童女孩背诵《千字文》时的脑波记录。她在失明前最后记得的声音,是母亲抱着她读‘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我把这段神经信号逆向还原,合成了一段音频。”
屏幕上跳出文件名:《母语胎动》。
“只有三十秒。”南宫旋轻声说,“但它能短暂激活听者大脑中与‘早期语言记忆’相关的区域。有人会看见母亲的唇形,有人会闻到旧课本的油墨味,甚至……摸到小时候书包里的蜡笔。”
视频会议室内一片死寂。
第二天清晨,《母语胎动》上线抖音。
不到十分钟,话题#听见小时候#冲上热搜榜首。
“听完直接哭了,我五岁那年爸爸骑车带我去书店,路上一直念‘人之初,性本善’……他已经走了八年了。”
“我女儿三岁,放完这个音频后,第一次主动拿起绘本,指着‘山’字说:妈妈,这是爷爷教我的。”
无数用户自发转发,并附上自己朗读经典的声音片段,配文统一:“我在,故文明在。”
直播开启。
凌霄没有拿稿子。
摄像机红灯亮起的那一刻,他闭了闭眼,脑海中浮现出童年祠堂的景象——斑驳木门吱呀作响,族谱摊在供桌上,香火缭绕中,那些繁体字仿佛真的化作萤火虫,轻轻落在他肩头。
“小时候我不懂什么叫‘慎终追远’。”他缓缓开口,声音有些哑,“只觉得那些字会动,会在夜里发光。我偷偷翻族谱,一个字一个字地描,像在接通某种看不见的线。”
弹幕开始缓慢滚动。
【我爸是文盲,但他把《三字经》刻在锄头上,说这是咱家的根】
【外婆临终前最后一句是‘温故而知新’,护士都哭了】
【我在监狱图书角读《孟子》,昨晚梦见娘亲笑了】
一条条留言如星河汇聚,信仰值进度条猛然跃升!
12%→29%→45%……
老周猛地站起身,盯着频谱仪:“活体典籍的共振频率变了!它在响应群体情绪!这不再是单向传播,而是……双向唤醒!”
南宫旋迅速调出全球监测网,瞳孔微缩:“不止人类在读。非洲某野生动物保护区的摄像头拍到,一群狒狒围坐在一块刻有汉字拓片的石碑前,静默了整整五分钟——它们根本不识字,但行为模式完全匹配‘共读仪式’!”
“文脉不止属于人。”凌霄低声说,“它属于所有曾被这些声音抚慰过的生命。”
进度条继续攀升。
60%……63%……68%!
突然,星盘嗡鸣震颤,一道幽蓝光束自天顶垂落,投影出柳土獐残影。
它不再哀鸣,而是昂首挺立,角上竹简展开,浮现一行新字:
「火未尽,种犹存。」
全场哗然。
而此刻,城市边缘一栋老旧公寓里,电视机正播放着这场直播。
屏幕光影映照在墙壁上,照亮了一个蜷缩的身影。
灰简子坐在黑暗中,手中打火机开合数次,火苗忽明忽暗,映着他面前堆叠如山的古籍——《说文解字》《楚辞章句》《尚书正义》……一本本泛黄卷边,全是他曾亲手抄录、珍藏半生的孤本。
他盯着电视里那个说着“祖先在敲门”的男人,手指微微发抖。
窗外,晨雾弥漫,远处钟楼传来七声钝响。
第一缕阳光斜切进来,落在桌角那本即将被点燃的《说文解字》上,封面尘埃轻轻颤动,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试图从纸页深处苏醒。
灰简子的手停在半空,打火机的金属外壳被他攥得发烫。
那簇微弱的火苗最后一次跳动,映进他浑浊的眼底,像是一道即将斩断过往的判决。
可就在这刹那,门被“砰”地撞开——
“爷爷!爷爷你看!”
一个七八岁模样的男孩冲了进来,小脸通红,校服上还沾着粉笔灰。
他高高举起手机,屏幕里正播放着《典藏星宿》的直播回放:凌霄站在星空投影下,声音沉稳而炽热:“每一个读出的字,都在为星宿续命。”
“我们班今天早上全班一起读《弟子规》!”孩子喘着气,眼睛亮得惊人,“老师说,全球有两千多万人同时念,柳宿的光变亮了!现在课本上的字会自己发光,我们语文书……活了!”
屋内死寂。
灰简子怔怔地看着孙子,那双曾翻遍古籍、抄尽残卷的手,此刻竟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他低头看向脚边那堆泛黄的孤本——《说文解字》封皮裂口处露出内页朱批,是他年轻时逐字校勘的心血;《楚辞章句》边角焦黑,是三年前一场暴雨中他从火盆边抢出来的唯一一本。
他曾以为,这些字早已死去,沦为博物馆里的标本、学者嘴中的术语。
他曾怒吼:“这世道不需要老东西了!”于是决定焚书,用最后一场仪式,送别自己守护了一生却无人问津的文化。
可现在……
他缓缓弯下腰,将打火机轻轻放进抽屉最深处,压在一本破旧日记之下。
那上面写着一行褪色的小字:“吾以笔为耕,守此文明一线不绝。”
窗外,晨雾渐散,第一缕阳光终于照进屋子,落在《说文解字》的封面上。
尘埃轻扬,仿佛有某种古老的呼吸,在纸页间悄然复苏。
午夜,文化台地下实验室。
警报灯无声闪烁,频谱仪上的波形猛然拉成一道尖峰。
老周猛地从监控椅上弹起,眼镜滑到鼻尖:“信仰值突破临界点——78.3%!系统自动触发‘星墨喷雾’原型机启动协议!”
“等等……这是预设程序吗?”小林导惊呼。
没人回答。
因为所有人都盯着操作台中央那卷静静摊开的敦煌残卷——编号P.3245,唐代《尚书》抄本,残缺近半,墨迹模糊。
此刻,随着纳米级星力溶液如雾般洒落,原本黯淡的“民惟邦本”四字骤然泛起金光,墨色仿佛活了过来,沿着纤维缓缓流动。
更令人窒息的是,文字边缘浮现出一圈细密小字,笔法古拙,绝非现代摹写:
“本在民心,失则星坠。”
南宫旋指尖冰凉,迅速调出光谱分析界面,声音微微发颤:“这不是修复……是实时生成。这些注疏的碳同位素年代与正文相差整整六百年,但它确实在响应当前的信仰共振频率——它在和我们对话。”
她抬头望向观测窗外的夜空,星轨如织,柳宿所在方位青光隐现。
而在直播舱内,凌霄闭目静立,手中星盘持续震颤。
系统低语在他意识深处响起:
“第七座石坛,已感应到你的名字——但冰盖之下,另有一股意志,正在拒绝唤醒。”
他睁开眼,目光穿透玻璃穹顶,投向北方幽邃天际。
风声未至,鹿鸣已遥遥传来,似来自极寒之地,又似源自血脉源头。
那一瞬,他仿佛看见——万里之外,冰雪深处,一块刻满星纹的巨石正微微震颤,其上符文忽明忽暗,如同一颗不肯跳动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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