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解放那句撂在空中的狠话,如同啐在地上的一口浓痰,黏腻又恶毒。
他果然没安好心。
第二天一早,林卫刚到木工房,还没来得及烧上一壶热水,李校长的通讯员就找了过来。
“林师傅,校长请您去一趟办公室。”
李校长的办公室里,飘着一股淡淡的墨香和茶叶的清气。他正戴着老花镜审阅文件,看到林卫进来,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小林,坐。”
“校长,您找我。”
林卫不卑不亢。
李校长放下手中的钢笔,揉了揉眉心,目光转向了墙角那个老旧掉漆的书柜。
“小林啊,你看,我这个书柜,还是建校时留下来的,用了快二十年了。”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感慨,又有一丝期待。
“样式太老旧,而且也装不下多少东西了。最近上级要来检查,办公室也算是学校的门面,不能太寒酸。”
李校长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灼灼地看着林卫。
“所以,我想交给你一个重要任务——给我这间办公室,重新打造一个新书柜!”
他加重了语气。
“用料,要用学校能提供的最好的。样式,要大气,要稳重,要能体现我们红星小学的精神面貌!这个任务,你能不能接?”
这不仅仅是一个木工活,更是一份沉甸甸的信任和考验。
林卫站起身,腰杆挺得笔直。
“请校长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领了任务,林卫直奔仓库。
他在一堆木料中仔细挑选,最终敲定了一批纹理致密、色泽温润的上好桦木。这些木料干燥得恰到好处,是做高档家具的绝佳材料。
林卫的身影在木工房里忙碌起来,锯子、刨子、墨斗的声音交织成一曲富有节奏的劳动乐章。
而这一切,都被一双躲在暗处的眼睛死死盯着。
闫解放的妒火,几乎要从胸膛里烧出来。
凭什么?
凭什么这种出风头的机会,就落在了这个外来户的头上!
他等了整整一个上午,一个绝佳的机会终于出现。
临近中午,林卫拎着水壶,去锅炉房打水。
就是现在!
闫解放的心脏狂跳起来,他像一只做贼的老鼠,左右窥探了一番,确认四下无人后,一个闪身就溜进了木工房。
空气中还残留着桦木的清香,可他闻到的,只有嫉妒的酸臭。
他的目光迅速锁定了那几块被林卫精心测量、切割好的木板,其中一块,明显是整个书柜结构中起决定性作用的承重板。
闫解放从怀里掏出了一把磨得锋利无比的窄口凿子,手心因为激动和紧张而渗出了粘腻的汗水。
他将那块木板翻过来,对着内部,顺着木头自身的纹理,屏住呼吸,手腕猛然发力!
“嗤……嗤……”
凿子刺入木头的声音微不可闻。
他在木板内部,巧妙地凿出了几道极深,却又极其细微的裂痕。这种破坏从外部的木纹看,根本发现不了任何端倪。
这是一种阴损到极点的暗伤。
只要书柜组装完成,只要那些厚重的书籍一放上去,这块承重板就会因为内部结构的破坏,在巨大的压力下瞬间崩裂!
到时候,整个书柜都会在一片惊呼中轰然垮塌!
闫解放的脸上浮现出狰狞的笑容。
他已经能想象到那个画面了:李校长和全校老师惊愕的表情,林卫惨白如纸的脸,以及他自己,挺身而出,“痛心疾首”地揭发林卫为了赶工而偷工减料,技术不过关!
看他林卫怎么收场!
做完这一切,他迅速将凿子揣回怀里,抹掉额头的汗,又像老鼠一样溜了出去,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然而,他这点阴沟里的伎俩,在林卫那堪称BUG的神级技能面前,简直就是三岁孩童的把戏。
林卫提着灌满热水的水壶,悠然地走回木工房。
当他的手拿起那块被动过手脚的木板时,动作倏然一顿。
不对劲。
一股极其细微的、不协调的阻滞感,顺着他的指尖,清晰地传递到了他的大脑。
在他的意念中,这块木板的内部结构瞬间以一种三维立体的形式呈现出来。原本均匀致密的木质纤维中,几道刺眼的、如同黑色闪电般的裂痕,狰狞地盘踞在核心承重区域。
这是人为的破坏!
林卫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他甚至不需要思考,就能猜到是谁干的。
闫解放。
好,很好。
林卫心中泛起一丝冰冷的笑意,他没有声张,更没有去找任何人理论。
那样太便宜他了。
他要让闫解放的希望,变成最彻底的绝望。
林卫顺手拿起一把精巧的刻刀,目光落在那块被破坏的木板上。那几道本是致命伤的裂痕,在他的眼中,却慢慢勾勒出另一番模样。
他将计就计,顺水推舟。
刀尖落下,木屑翻飞。
林卫的手稳如磐石,他的脑海中没有图纸,只有一幅浑然天成的画面。
那几道最深的裂痕,在他的刻刀引导下,化作了一株迎风傲立的梅花古树枝干,姿态虬劲,充满了生命的力量感。
那些细小的分叉裂纹,则被他巧妙地利用,变成了疏影横斜的梅枝。
他甚至即兴发挥,在枝头雕琢出几只栩栩如生的喜鹊,或引吭高歌,或梳理羽毛,神态各异,活灵活现。
一幅精美的“喜鹊登梅”浅浮雕,就这么诞生了。
那些破坏性的裂痕,被他鬼斧神工地融入了艺术创作之中,非但没有影响木板的结构强度,反而因为雕刻去掉了一部分非承重区的木料,使得整体受力更加科学。
这已经不是化腐朽为神奇。
这是点石成金!
两天后,工期如约而至。
当林卫将那个崭新的桦木书柜送到校长办公室时,在场的所有老师,呼吸都为之一滞。
整个书柜造型大气磅礴,线条流畅,充满了现代感。桦木温润的色泽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这已经足够让人惊叹了。
但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书柜正中央那幅“喜鹊登梅”的浮雕上时,整个办公室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天啊……”
一位教语文的老教师最先发出了惊叹,他快步上前,几乎要把脸贴在木板上。
“这……这是雕刻?这梅花的枝干,这喜鹊的眼神……活了!简直是活了!”
“小林师傅,你这手艺……你这手艺不去当艺术家,真是屈才了!”
“这哪里是书柜啊,这分明就是一件艺术品!”
赞叹声此起彼伏,所有人都被这巧夺天工的技艺彻底折服。
李校长更是激动得满脸通红,他用微微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抚摸着那冰凉而光滑的浮雕,感受着刀锋留下的力量与神韵。
“好!好!太好了!”
他连说三个好字,猛地一拍桌子,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声宣布。
“林卫同志,为学校修复公共财产,技艺精湛,贡献突出!我决定,当场奖励你十块钱奖金!”
十块钱!
这可是普通工人小半个月的工资了!
办公室里瞬间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而此刻,闫解放正混在人群的外围。
他伸长了脖子,满心期待地等待着那声清脆的断裂声,等待着林卫身败名裂的那一刻。
可他等来的,不是书柜的垮塌,而是一浪高过一浪的赞扬和喝彩。
怎么回事?
他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奋力地从人群中挤了进去。
当他看到那个书柜,看到那幅他再熟悉不过、由他亲手制造的“裂痕”所化成的梅花枝干时,他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那巧夺天工的雕花,那一片赞誉的目光,每一个字,每一个眼神,都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他的脸上。
他的脸,瞬间由红转青,由青转白,血色尽失。
怎么可能?
这怎么可能?!
我的破坏,怎么……怎么反而成了他的点睛之笔?!
巨大的荒谬感和羞辱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失魂落魄,只想立刻逃离这个让他无地自容的地方。
他猛地一转身,却没注意到,脚下正是一片刚刚搬运书柜时散落的刨花。
脚底猛地一滑!
“噗通!”
一声沉闷而响亮的肉体撞击地面的声音。
闫解放整个人失去了平衡,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姿势,结结实实地摔了个狗吃屎。
“哈哈哈……”
短暂的安静后,办公室里爆发出了一阵无法抑制的哄堂大笑。
这笑声,比任何羞辱的话语,都更加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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