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韩立的心尖上!
他猛地从藏身的芦苇丛中探出头,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了!远处村子里火把晃动,人影幢幢,喧哗声、哭求声、还有几声粗暴的呵斥声混杂在一起,清晰地顺着夜风传来!
发生什么事了?!他们要对他爹做什么?!
“不能搬动他啊!他爹快不行了!求求你们!墨大夫!墨大夫您说句话啊!”刘氏的声音凄厉而绝望,带着令人心碎的哭腔。
墨大夫!又是他!
韩立只觉得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双眼瞬间变得赤红!愤怒和担忧如同火山般在他胸腔里爆发!那老魔头,终于要对他爹下手了吗?!伪装不下去了,所以要强行掳人?!
他下意识地就要不顾一切地冲出去!哪怕拼了这条命,也不能让爹落在那个魔头手里!
但就在他脚步迈出的瞬间,怀里那株刚刚催熟、散发着浓郁参香的百年宝参,以及那冰冷的小瓶,猛地硌了他一下,如同冰水浇头,让他瞬间恢复了一丝理智。
不能冲动!绝对不能!
现在冲出去,不仅救不了爹,自己也会立刻暴露,所有的努力和隐忍都将付诸东流!正中那老魔头的下怀!
他死死咬住舌尖,剧烈的疼痛和血腥味刺激着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伏低身子,如同最危险的猎豹,利用芦苇的掩护,以最快的速度向着村子的方向潜行而去,他要亲眼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越靠近村子,那边的动静听得越清晰。
“…老嫂子,不是我们心狠,这是墨大夫的意思!也是为韩大哥好!”一个粗嗓门的村民似乎在劝解,但语气带着不容置疑。“镇上的王郎中都说了,韩大哥这病邪乎,怕是冲撞了什么…不能再留在村里了!”另一个声音附和道,带着一丝恐惧和嫌恶。“墨大夫慈悲,愿意把韩大哥接到他静养的地方一起照顾,用他的福气压一压晦气,这是天大的好事啊!”“是啊是啊,墨大夫自己都那样了,还惦记着韩大哥,真是活菩萨…”“你们不能这样!不能啊!他爹经不起折腾了!”刘氏的哭喊声被淹没在村民七嘴八舌的“劝说”中。
韩立潜行到村口附近一处堆放柴火的阴影里,终于看清了场中的情形。
只见自家门口围了不少村民,几个壮硕的汉子正抬着一副简易担架,担架上躺着的正是气息奄奄、面无血色的父亲韩铁山!母亲刘氏则死死抱着一个汉子的腿,哭得瘫软在地,死活不让他们抬走父亲。
而就在不远处,老村长家门口,那间厢房的门开着,墨大夫被一个丫鬟搀扶着,半倚在门框上。他脸色依旧苍白,身上裹着厚衣,一副弱不禁风、重伤未愈的模样,但那双眼睛,却在火把的映照下,闪烁着一种冰冷而算计的光芒,正“担忧”地望着韩家门口的骚乱。
“咳咳…”墨大夫适时地发出虚弱的咳嗽声,声音不大,却瞬间让嘈杂的场面安静了下来。所有村民都敬畏地看向他。
只见墨大夫艰难地抬起手,指向韩铁山的方向,气若游丝却异常“坚定”地说道:“诸位…乡亲…韩老哥的病…耽搁不得了…咳咳…我那静养之处…或许…有一线生机…快抬过去吧…一切…有我…”
他的声音充满了“悲天悯人”和“不容置疑”,瞬间就安抚了那些原本还有一丝疑虑的村民。
“听到没!墨大夫发话了!”“快!抬走抬走!别耽误了治病!”汉子们不再犹豫,强行掰开刘氏的手,抬着担架就朝着老村长家走去!
“不!不要!爹!爹!”韩立看得目眦欲裂,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鲜血直流!他恨不得立刻冲上去,将那些助纣为虐的村民全部砍翻!
但他不能!他死死地克制住了这股冲动!因为他看到,墨大夫那看似虚弱的目光,正如同毒蛇般,极其隐晦地扫视着周围黑暗的角落!他在等着自己跳出来!
这是一个阳谋!一个彻头彻尾的、毒辣无比的阳谋!
墨大夫根本不在乎韩铁山的死活,他就是要用父亲做饵,逼自己现身!他甚至利用了村民的愚昧和恐惧,将父亲染病说成“冲撞晦气”,顺理成章地将人控制在自己手中!
无论自己现身与否,爹都已经落入了他的魔掌!现身,则父子皆亡;不现身,爹恐怕很快就会被他“医治无效”而亡!
好狠毒的手段!好精准的算计!
韩立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头顶灌到脚底,浑身冰冷彻骨。愤怒和绝望如同两只巨手,疯狂撕扯着他的心脏。
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
冲出去是死路一条!不冲出去,爹必死无疑!
就在他心急如焚、几乎要崩溃的瞬间,他的目光猛地扫过远处墨大夫那间依旧亮着灯的旧屋!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堪称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劈开的闪电,骤然划过他的脑海!
调虎离山!祸水东引!
既然墨大夫用爹来逼自己现身,那自己为何不能制造一个更大的动静,把他从爹身边引开?!甚至…把他引向一个更危险、更能让他暴露的地方?!
比如…那间藏着毒粉的旧屋!如果那里突然起火,或者出现什么异常,墨大夫会不去查看吗?那些毒粉见不得光,他绝不敢假手他人!只要他离开老村长家,哪怕只有片刻,自己就有机会做点什么!
这个念头疯狂而冒险,但却是目前绝境中唯一可能撕开的口子!
没有时间犹豫了!爹已经被抬进了院子!
韩立眼中闪过一抹决绝的狠厉!他最后看了一眼哭得几乎晕厥的母亲和那扇如同魔窟的厢房,猛地一转身,如同鬼魅般向着村东头的旧屋潜去!
他的速度快到了极致,几乎忘记了身上的疼痛,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快!更快!
来到旧屋外,他先是警惕地观察四周,确认无人监视后,迅速绕到屋后。他记得那里堆放着一些干燥的柴草。
他掏出火折子——这是上次进山时墨大夫给他的,一直没舍得扔。
咔嚓!火苗窜起。
韩立的心跳到了嗓子眼,他的手微微颤抖,但眼神却异常冰冷坚定。
他深吸一口气,将火苗凑近那堆干燥的柴草。
轰!
火焰瞬间蹿起,迅速蔓延,很快便引燃了屋后的木质窗棂和墙壁!夜风一吹,火势顿时变大,浓烟滚滚而起!
“走水了!走水了!墨大夫的旧屋走水了!”韩立用变了调的声音,模仿着惊慌的村民大喊了两声,然后立刻掐灭火折子,以最快的速度逃离现场,重新躲回黑暗的阴影之中,心脏狂跳如同擂鼓!
几乎就在他喊声刚落、火光窜起的瞬间——
村子里顿时炸开了锅!
“哪里走水了?!”“是村东头!快!快去救火!”村民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动,纷纷从家里跑出来,看到冲天的火光,顿时乱作一团,拿着水桶木盆向着旧屋方向涌去!
而老村长家院子里,原本看守着韩铁山担架的几个汉子也被惊动,下意识地看向起火的方向,显得有些犹豫和慌乱。
厢房门口,一直暗中观察的墨大夫,在看到火光的方向时,脸色骤然一变!那间旧屋里,可有他不少不能见光的东西!尤其是那些…
他眼中闪过一丝惊怒和难以置信!再也顾不得伪装,猛地一把推开搀扶的丫鬟,厉声喝道:“都愣着干什么!快去救火!那屋里有重要的药材!”
他的声音中气十足,哪还有半分虚弱!离得近的几个村民都愣了一下,惊讶地看向他。
墨大夫也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又咳嗽几声,掩饰道:“快…快去!咳咳…那些药…是救命的…”
村民们这才反应过来,留下两人看守院子,其余人也慌忙冲向起火点。
墨大夫眼神阴沉得可怕,死死盯着起火的方向,又看了一眼院内韩铁山的担架,似乎在权衡利弊。最终,他对身边那个丫鬟低声快速吩咐了几句,然后竟然也脚步匆匆地、向着旧屋方向快步走去!他虽然看似步伐虚浮,但速度却一点也不慢!
机会!
躲在暗处的韩立,看到墨大夫果然被引走,而且只留下一个丫鬟和两个村民看守,心中狂喜!
就是现在!
他如同离弦之箭,从藏身的阴影中猛地窜出,利用院墙的死角,悄无声息地翻进了老村长家的后院!
他的目标明确——厨房!煎药的地方!
根据之前的观察和猜测,墨大夫服用和给父亲准备的药,很可能都在这里煎制!
厨房里果然没有人,灶膛里的火还温着,上面坐着一个正冒着热气的陶制药罐。
韩立的心跳到了极点!他迅速扫视厨房,目光很快锁定了一个放在碗架最上层、看起来比其他碗碟都干净精致许多的白瓷碗——这很可能是专门给墨大夫盛药的!
就是它了!
他毫不犹豫,立刻掏出怀里那包“蚀骨草”毒粉,小心翼翼地揭开药罐的盖子,将大半包毒粉迅速撒了进去,然后用勺子快速搅匀!
滚烫的药汁瞬间将毒粉融化,看不出丝毫异常。
做完这一切,他刚想把盖子盖回去——
“咦?你是谁?怎么在厨房?”那个被墨大夫吩咐留下的丫鬟,正好从前面院子过来取东西,一眼就看到了厨房里陌生的身影,顿时惊叫起来!
暴露了!
韩立头皮瞬间炸开!想都没想,反手就将手里那还剩一点毒粉的油纸包,连同那把搅过药汁的勺子,猛地向那丫鬟的脸砸了过去!
同时,他身体如同猎豹般向旁边的后窗猛撞而去!
哗啦!
木质的窗棂被他直接撞碎!他整个人跌出窗外,在地上滚了一圈,不顾一切地爬起来,玩命地向院外黑暗处狂奔!
“来人啊!有贼啊!”丫鬟被毒粉迷了眼睛,发出惊恐的尖叫!
前院留守的两个村民听到动静,连忙提着棍棒追了过来,正好看到韩立翻出院墙逃跑的背影!
“站住!”“小兔崽子往哪跑!”
叫骂声和追赶声瞬间在身后响起!
韩立头也不敢回,将速度提升到了极致,专门往狭窄黑暗的小巷里钻!
他知道,自己闯下大祸了!下毒成功了,但也彻底暴露了!
现在,必须立刻逃离村子!否则必死无疑!
而与此同时,村东头,正在指挥村民“救火”的墨大夫,也听到了后院传来的尖叫和追赶声。他先是一愣,随即脸色猛地剧变,瞬间明白了什么!
“中计了!”
他再也顾不得什么火灾和药材,眼中爆发出滔天的怒火和杀意,身形一动,竟如同鬼魅般,以远超常人的速度,猛地向着自家后院的方向疾冲而去!
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一次孤注一掷的下毒,彻底点燃了青牛村宁静的夜晚。
少年在前方夺命狂奔,身后是愤怒的村民和那个杀意沸腾的魔头。
而那一罐掺了剧毒的药汁,还在厨房的灶台上,无声地翻滚着,冒着腾腾热气。
命运的齿轮,在这一刻,开始了疯狂的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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