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青牛少年》第六章气血初生
这一夜,韩立几乎未曾合眼。
兴奋、恐惧、焦虑…种种情绪像一团乱麻,纠缠在他心头。墙缝里那个不起眼的小瓶,仿佛成了一个灼热的太阳,烫得他坐卧难安。他几次忍不住想爬起来,再把瓶子掏出来看看,确认那一切不是梦,却又被更深的恐惧死死按在床上。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窗外传来第一声鸡鸣,他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好像刚闭上眼没多一会儿,他就被母亲刘氏轻声叫醒了。
“立儿,快起来,墨大夫那边可不能去晚了。”刘氏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久违的轻快,“你爹今天早上气色好多了,还喝了小半碗粥呢!”
韩立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猛地坐起身。他看向母亲,刘氏眼角眉梢确实带着掩不住的喜色。
“真的?”韩立心里一紧,连忙追问,“爹没再咳?也没说哪里不舒服?”
“没呢!睡得踏实,醒来精神头也足了些。”刘氏笑着催促,“肯定是墨大夫的针法起效了!真是神医啊!你快些,别让恩人久等。”
韩立嘴里发苦,心情复杂难言。爹病情好转,他自然高兴,可一想到这“好转”背后可能是墨大夫在“吸食残元”,那点高兴就瞬间化作了冰冷的寒意和愤怒。
他胡乱扒了几口早饭,在母亲满怀期望的目光中,脚步沉重地再次走向村东头的旧屋。
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空气微凉。韩立一路都在心里反复盘算:瓶子的事绝不能说,口诀修炼…也不能表现得太异常。墨大夫太过诡异精明,一丝破绽都可能招来灭顶之灾。
走到旧屋院外,他深吸一口气,用力揉了揉脸,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和平时一样,带着几分少年人的恭敬和怯懦,这才推开院门。
墨大夫已经起来了,正负手站在院中那棵老槐树下,似乎在欣赏初升的朝阳。听到动静,他缓缓转过身。
今日他换了一身深灰色的长袍,脸色比昨天看起来红润了一些,但眼神依旧深邃,看不出喜怒。他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韩立身上,上下仔细打量着,仿佛要穿透他的皮肉,看清他体内气血的运行。
韩立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后背微微发紧,但他强迫自己低下头,恭敬地行礼:“墨大夫早。”
“嗯。”墨大夫淡淡应了一声,声音平稳,“昨日传授你的口诀,回去可曾练习?”
来了!韩立心头一凛,早已打好的腹稿脱口而出,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沮丧和困惑:“练了…练了好久,可是…好像没什么感觉。就是按照您说的呼吸,想着那股气…后来腿麻得厉害,就、就睡着了。”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一副资质鲁钝、不得其法的懊恼模样。
墨大夫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失望,也没有鼓励。他只是向前走了两步,突然伸出手,枯瘦的手指直接搭在了韩立的手腕上。
他的手指冰凉,如同冷血动物的皮肤,激得韩立汗毛倒竖,差点下意识地甩开!他拼命克制住这股冲动,身体僵硬地站在原地,任由那冰冷的手指按在自己的脉搏上。
他能感觉到,一丝极其微弱、却带着某种探查意味的冰凉气息,顺着墨大夫的指尖,试图渗入他的经脉。
韩立心中骇然,几乎魂飞魄散!他立刻拼命回想昨晚那丝清凉气息运行后的空虚感,努力将气血波动压制到最低,全身心都在抗拒和伪装,生怕被探出丝毫异常。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
墨大夫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了一下,似乎有些疑惑,又似乎有些不满。他松开手,那丝探查的冰凉气息也瞬间消失。
“看来你的资质,比我想象的还要…平庸一些。”墨大夫的语气听不出情绪,“经络滞涩,气血运行缓慢,感应不到气感也是常理。”
韩立心里暗自松了口气,脸上却配合地露出更加沮丧的表情,低声道:“让墨大夫失望了…”
“无妨。”墨大夫摆摆手,转身从旁边的石桌上拿起一小包用油纸包好的药材,“修行非一日之功,贵在持之以恒。今日你不必在此帮忙,回去后,早晚各修炼口诀一个时辰,不可懈怠。另外,这包药材你拿去,三碗水煎成一碗,午时给你爹服下。”
他又拿起另外一个更小一些的纸包,递给韩立:“这里面是三钱老参须,药性温和,你每次修炼前半炷香,含一片在舌下,或能助你稍稍凝神静气,更容易感应气感。记住,每次只许用一片,不可多用。”
参须?助感应气感?韩立心中警铃大作。他接过两个药包,那包参须闻起来确实有股淡淡的参味,但…墨大夫会这么好心?
他不敢表露丝毫疑虑,连忙躬身道谢:“谢谢墨大夫!”
“去吧。”墨大夫挥挥手,似乎有些疲惫,不再看他,转身走向屋内。
韩立如蒙大赦,握紧手里的药包,快步离开了院子。直到走出很远,确认背后没有那道令人窒息的目光,他才靠在一处土墙边,大口喘气,手心全是冷汗。
刚才太险了!墨大夫竟然能直接探查别人的经脉气血!幸亏自己昨晚修炼后那神奇的气息就消散了,也幸亏自己伪装得够像!
他看着手里的两包药,眉头紧锁。给爹的药?他不敢轻易让爹服用。这参须?他更不敢往自己嘴里放。
回到家里,刘氏见他又拿了药回来,更是对墨大夫千恩万谢。韩立支吾着应付过去,只说墨大夫吩咐自己需要安静修炼,便钻回了自己的小房间。
他先将那包给父亲的药藏了起来,决定暂时不用。然后,他小心翼翼地打开那包参须。
里面确实是些干枯纤细的参须,看起来并无特别。他捻起一根,放在鼻尖仔细闻了闻,参味之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极淡的、难以形容的古怪气味。
他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没敢尝试。他将参须重新包好,也藏了起来。
盘膝坐在床上,他再次尝试运转那无名口诀。没有了小瓶的帮助,任凭他如何努力集中精神,调整呼吸,体内依旧空空如也,没有任何气感产生。
但他没有放弃,依旧坚持修炼了整整一个时辰,直到双腿麻木,头晕眼花才停下。
虽然毫无进展,但他的心却渐渐安定下来。至少,暂时瞒过了墨大夫。
下午,他借口去砍柴,再次偷偷溜进了黑山外围。他不敢再去那片岩壁,只在更远一些的地方仔细搜寻。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又找到了两株那种叶子带着银边、中心泛紫的奇异小草,还幸运地挖到了一小块年份不错的黄精。
他小心翼翼地将它们藏好,带回了家。
夜幕降临,子时又至。
韩立的心再次火热起来,又带着一丝忐忑。他悄无声息地取出小瓶,拔开木塞。
月光下,瓶底果然又重新凝聚出了一滴米粒大小、晶莹剔透、内蕴微光的露珠!
成功了!这瓶子真的能持续产生这种神奇的露水!
狂喜再次涌上心头,但他这次冷静了许多。他没有犹豫,直接将这滴新生的露水滴在了那小块黄精上。
如同上次一样,黄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饱满、润泽,药香扑鼻,品质明显提升了一大截!
他压抑住激动,将催熟后的黄精和那两株怪草小心藏好。然后,他再次手握小瓶,盘膝坐好,运转无名口诀。
熟悉的微弱震动再次从瓶身传来,那一丝清凉的气息如期而至,顺畅地注入他的经脉,引导着气血沿玄奥的路径运行。
三个周天之后,气息消散。
韩立睁开眼,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虽然气息运行的时间短暂,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似乎发生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变化。精神更饱满了一些,听觉和视觉好像也敏锐了丝毫,最重要的是,丹田小腹的位置,似乎隐约有了一点点温热的感觉。
这就是气血初生的迹象吗?
然而,惊喜之余,一个冰冷的念头再次浮现:墨大夫明天肯定还会探查!必须想办法掩盖!
他目光扫过桌上那包墨大夫给的参须,眼神闪烁不定。
第二天辰时,韩立再次来到墨大夫处。
果然,一见面,墨大夫依旧是那副平淡的样子,例行公事般地询问修炼情况,然后再次将冰冷的手指搭上了他的手腕。
这一次,韩立提前含了一片那诡异的参须在舌下。那参须入口微苦,随后竟真的化作一丝微弱的热流散开,让他丹田处那点微弱的温热感似乎明显了一点点,气血运行也稍稍活跃了些。
同时,他全力收敛昨晚被那清凉气息滋养后的真实感觉,努力将气血波动控制在与那参须效果相匹配的、极其微弱且略显滞涩的水平。
墨大夫探查了片刻,松开手,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似乎终于找到了韩立“资质平庸”的“原因”,也确认了那参须的“效果”。
他淡淡点头,语气依旧平淡:“比昨日稍有一丝进益,看来参须略有小效。继续勤修,不可懈怠。”说完,便不再多言,指派他去处理一堆新采来的、药性猛烈且需要小心处理的毒草。
韩立恭敬应下,心中却冰冷一片。
这墨大夫,果然没安好心!那参须确实能微微激发气血,助人感应气感,但其真正目的,恐怕是为了更准确地监控他的修炼进度,甚至…可能是为了将来那所谓的“种魔”做准备!
自己在他眼中,恐怕真的就像一件正在被精心调教、等待收割的作物!
日子就这样在表面的平静和暗地里的惊心动魄中一天天过去。
韩立每天白天应付墨大夫,干着各种杂活,有时还会被派去处理一些药性古怪甚至带有毒性的药材。晚上则偷偷借助小瓶修炼,并小心翼翼地用催熟的药材尝试改善父亲的病情。
韩铁山的气色在墨大夫的“针灸”和韩立偷偷喂服的改良汤药下,竟然真的维持住了一种脆弱的平衡,没有继续恶化,咳嗽也减轻了不少。这让刘氏对墨大夫更是感恩戴德。
韩立的无名口诀修炼,在小瓶的辅助下进步飞快,丹田处的热气越来越明显,五感也愈发敏锐。但他每次去见墨大夫,都依靠那诡异的参须和精妙的伪装,将自己的进度控制在一個“资质平庸但还算刻苦”的程度上。
他就像在刀尖上跳舞,每一步都走得惊险万分。
他隐隐感觉到,墨大夫的耐心似乎正在慢慢消耗。对方看向自己的眼神,那隐藏在最深处的贪婪和急切,越来越难以完全掩饰。
山雨欲来风满楼。
而村外那片黑黝黝的山林,在夜色笼罩下,也似乎变得更加沉默和危险。关于诡异爪印和咆哮的传言,并未平息,反而在村民的窃窃私语中,演变出更多恐怖的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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