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院里,昏黄的灯泡在夜色中勉强撑开一片光亮,将聚集的人影投射得斑驳陆离。
一口磨得发亮的八仙桌被摆在院子正中,成了临时的审判台。
刘海中挺着他那日渐发福的肚子,双手撑在桌沿,刻意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了上去,桌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一声。
他享受这种所有目光都聚焦于他一身的感觉。
自从壹大爷易中海的威信扫地,他这个贰大爷便觉得自己终于熬出了头,这四合院的权力真空,正等着他来填补。
“咳!咳!”
他重重地清了清嗓子,学着厂里领导开会时的派头,猛地一巴掌拍在桌面上。
“砰!”
一声闷响,震得桌上的搪瓷缸子都跳了一下。
“都安静!现在开会!”
他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带着一股新官上任的亢奋。他扫视着底下黑压压的人群,那一张张或好奇、或麻木、或幸灾乐祸的脸,让他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膨胀感。
“今天这个全院大会,就一个议题!”
刘海中的手指,像一根短粗的胡萝卜,直挺挺地指向人群中脸色涨红的许大茂。
“就是许大茂同志家,失窃酱油的事!”
他刻意加重了“失窃”二字的读音,语气瞬间变得严肃。
“同志们,这绝不是一瓶酱油那么简单!这是偷盗!是破坏我们整个大院安定团结的恶劣行为!这种歪风邪气,必须严查!必须掐死在摇篮里!”
话音未落,许大茂就跟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尖着嗓子从人群里蹦了出来。
他根本不理会刘海中的程序,三两步冲到场子中央,手指几乎要戳到贾家那黑洞洞的门帘上。
“查?还用查吗?刘大爷!”
他扯着公鸭嗓喊道:“咱们这院里,除了贾家那个小兔崽子棒梗儿,谁还能干出这种偷鸡摸狗的龌龊事!他偷我们家鸡还没算清呢,现在连酱油都惦记上了!”
“许大茂你放你娘的罗圈屁!”
一声更尖锐的叫骂声炸响,贾张氏像一头发怒的母狮,拨开人群就冲了出来。她那肥硕的身躯带着一股横冲直撞的气势,一双三角眼死死瞪着许大茂,两手往腰间一叉,摆出标准的骂街架势。
“你哪只眼睛看见是我家棒梗儿偷的?你拿出证据来!没证据你就是血口喷人,是往我们孤儿寡母身上泼脏水!我告诉你许大茂,我看就是你贼喊捉贼,自导自演,变着法儿地想讹我们家钱!”
“我讹你?你家那穷得叮当响的样儿,有什么值得我讹的!”
“你放屁!你就是嫉妒我们家有儿子!”
两个人瞬间在场中撕咬起来,污言秽语像是不要钱的烂菜叶子,劈头盖脸地朝对方扔去,整个院子顿时变成了嘈杂的菜市场,场面一片混乱。
没人注意到,在人群边缘的阴影里,壹大爷易中海浑浊的老眼,正一动不动地盯着这场闹剧。
当他看到秦淮茹那张煞白、无助的脸时,一道精光从他眼底深处一闪而过。
他不动声色地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身旁的何雨柱。
“柱子。”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是一缕贴着耳朵吹过的风。
“你看秦姐,多难啊。”
易中海叹了口气,声音里充满了恰到好处的怜悯。
“一个女人家,拉扯着三个孩子,还有一个常年卧病在床的婆婆。这日子,跟走在刀刃上没区别。棒梗儿那孩子……唉,还小,不懂事。这事要是真闹大了,捅到派出所去,档案里记上一笔,这孩子一辈子就毁了。”
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根精准的针,稳稳地扎在何雨柱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何雨柱的眼神瞬间就变了。
他那点对秦淮茹积攒已久的同情心和无处安放的保护欲,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汹涌泛滥。
他当然知道,这事十有八九就是棒梗儿干的。那小子手脚不干净,是院里公开的秘密。
可易中海的话提醒了他。
只要一想到秦淮茹那双含着泪水、楚楚可怜的眼睛,一想到如果自己此刻站出去,就能在她面前展现出男人担当的一面,还能顺道卖给壹大爷一个人情……
他胸中的那股热血,“轰”的一下就冲上了头顶。
豁出去了!
“行了!都他妈别吵了!”
何雨柱猛地一声暴喝,如同平地起惊雷,瞬间压过了许大茂和贾张氏的对骂。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他从人群中挤出来,高大的身躯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场。他烦躁地挠了挠后脑勺,眼神有些飘忽,含糊其辞地大声说道:
“不就一瓶酱油吗,屁大点事儿,值得你们在这儿跟斗鸡似的?”
“是我!”
他梗着脖子,一副光棍的模样。
“是我做菜的时候,酱油用完了,懒得去买,就顺手从大茂家窗台上‘拿’的!怎么了?”
他瞪着眼睛看向许大茂,从兜里掏钱。
“我赔钱!双倍赔你,行了吧!”
此言一出,全场死寂。
许大茂张着嘴,愣住了。
贾张氏也停止了撒泼,一脸的不可思议。
而站在贾张氏身后的秦淮茹,身体猛地一颤,她抬起头,看向何雨柱的目光里,瞬间充满了复杂至极的情绪。那里有感激,有愧疚,还有一丝不易察身旁的依赖。
角落里,易中海那张布满褶子的老脸,终于露出了一丝计划得逞的、满意的微笑。
他清了清嗓子,正准备以管事大爷的身份站出来,说几句“既然事情已经水落石出,大家都是邻里,得饶人处且饶人”之类的场面话,来个和稀泥,宣布“事情圆满解决”。
就在这时。
一个冰冷中带着一丝戏谑的声音,如同深夜里的一盆冰水,悠悠地从门廊的阴影处泼了过来,打断了他所有的盘算。
“傻柱,你还真是会‘拿’啊。”
这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钻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江辰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那里,他单肩靠着冰冷的门框,双臂抱在胸前,脸上挂着一抹玩味的笑容,眼神却冷得像冰。
他缓缓从阴影中走出,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人们的心跳上。
他的目光在全场扫了一圈,最后定格在强作镇定的何雨柱脸上。
“你知不知道,你‘拿’的那瓶酱油,是什么来头?”
江辰的声音不急不缓,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迫力。
“那可不是供销社里一块两毛钱一瓶的普通酱油。”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那是咱们轧钢厂,特供给厂里几位主要领导的特供品,瓶身上,还有一般人不知道的特殊标记。”
江辰的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他的目光陡然锐利起来,直刺何雨柱。
“我倒是想问问你,你一个食堂的厨子,‘拿’这特供品,是准备去招待哪位大人物啊?”
“还是说,偷盗特供品,性质等同于破坏生产,你想进去好好蹲几天,冷静冷静?”
江辰的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块沉重的巨石,接二连三地砸进平静的湖面!
瞬间,激起千层巨浪!
特供品?
偷盗特供品?
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让在场所有人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这件事情的性质,在这一瞬间,彻彻底底地变了!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