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坛之上，那令人窒息的无上仙威，随着赵辰一句淡漠的“散了吧”，终于开始缓缓收敛。
如同压在心头万钧巨石被移开，下方黑压压跪伏一地的修真巨擘们，不约而同地暗自长松了一口气，竟有种虚脱般的恍惚。
劫后余生！
不仅仅是劫后余生，甚至……还有些难以言喻的兴奋？
他们今日，竟真的面见了上仙！虽然过程惊心动魄，威压如山，但终究是平安度过了，似乎……还让上仙收下了他们的“心意”？
这或许……是一份天大的机缘也说不定！
无人敢多问一句，无人敢抬头多看一眼。
以玄云道宗清虚子为首，众巨擘无比恭敬地再次齐声叩拜，声音比之前更多了几分发自肺腑的敬畏：“恭送上仙！祝上仙圣安！”
旋即，一道道身影开始小心翼翼地、悄无声息地后退，直至退出祭坛范围很远，才敢化作各色遁光，如蒙大赦般争先恐后地离去，生怕慢了一步便又惊扰了那位喜怒莫测的“上仙”。
转眼间，恢宏的祭坛周围，便只剩下空荡的山峦与呼啸的风。
独立于祭坛之巅的赵辰，直到最后一道遁光消失在天际，他强撑着的笔挺脊梁，才猛地松弛下来，一个踉跄，差点软倒在地。
“呼……嗬……”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额头上瞬间沁出密密麻麻的冷汗，后背早已湿透。仙光散去，露出他苍白无比却又因极度兴奋而泛着异常潮红的脸。
威严、淡漠、超然物外……所有伪装顷刻垮塌，只剩下一种近乎虚脱的震颤和无法抑制的狂喜。
他颤抖着伸出手，抚摸着怀中那面再次变得古朴无华的古镜。镜面冰凉，但方才那浩瀚的仙光与威压，以及此刻神识探入那附属储物空间后看到的景象，都无比真实地告诉他——不是梦！
储物空间内，九叶蕴神芝、先天剑胚、太古真龙逆鳞、星辰核心……一件件足以在修真界掀起血雨腥风、甚至在仙界都堪称珍贵的宝物，正安安静静地堆叠着，散发着各色莹润宝光，将那片不大的空间映照得如梦似幻。
磅礴的能量气息交织在一起，即便只是神识感应，都让他那枯竭的丹田蠢蠢欲动，神魂舒泰！
这……这些都是我的了？
全都是我的了！
一股灼热的狂流猛地冲上天灵盖，赵辰喉咙发干，眼眶发热，几乎要控制不住地仰天长啸，将这三年来在仙界承受的所有屈辱、憋闷、不甘全都吼出去！
值了！太值了！别说磕三个头，就是磕三百个，三千个！也他妈的值爆了！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狂喜即将淹没理智的刹那——
怀中古镜毫无征兆地微微一颤！
一道极其微弱、却带着急促意味的模糊意念再次传入他的识海：“仙力……将竭……速……归……”
赵辰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
仙力将竭？逗留时限到了？
他猛地意识到，自己方才维持仙光、催动古镜、承受空间转换，消耗的正是自身那点微薄得可怜的仙力！此刻丹田之内，已然空空如也，甚至传来阵阵针扎般的刺痛！
必须立刻回去！
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来不及再多看一眼这让他体验到了极致权威的下界，赵辰立刻依照脑海中那简单的法诀，疯狂压榨着丹田最后一丝仙力，注入古镜之中！
“嗡——”
古镜再次发出低鸣，镜面光华一闪而逝。
眼前熟悉的景象瞬间扭曲、模糊，化作令人眩晕的色块漩涡。那睥睨天下、众生拜服的快感如同潮水般急剧退去，空间转换带来的强烈撕扯感和恶心感再次袭来。
……
再睁眼。
昏暗、狭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霉味和自身沾染的秽物臭气。
稀薄得几乎感受不到的仙灵气，顽固地试图钻入毛孔，却难以带动他体内干涸的仙力运转。
仙界的陋室。
他回来了。
巨大的落差感如同铁锤狠狠砸在胸口，让赵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差点直接吐出来。前一刻还是众生跪拜、珍宝任取的上仙，下一刻……
“砰！砰！砰！”
剧烈的砸门声如同丧钟般炸响，粗暴地打断了他的恍惚。
木门被踹得摇摇欲坠，门外传来仙吏那尖利而极其不耐烦的咒骂，比粪坑里的石头还要臭硬：
“赵辰！你个杀才！死里面去了？！耳朵聋了是不是？！”
“刘管事那边的茅厕堵了！污物都快溢到廊上了！赶紧给老子滚出来通茅厕！”
“磨磨蹭蹭的，找打不成？耽误了刘管事的事，把你扔去喂獬豸！”
熟悉的辱骂，熟悉的差事，熟悉的恶臭。
仿佛刚才那一切只是一场短暂而不真实的幻梦。
赵辰身体猛地一僵，眼底因极致兴奋而残留的血丝尚未褪去，一股暴戾的怒火和屈辱瞬间冲垮了虚脱感，让他额角青筋暴起，手指猛地攥紧！
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刺痛传来。
但他攥得更紧的，是怀中那面再次变得冰凉的古镜。
镜身坚硬的触感，以及神识感应中储物空间内那堆积如山的珍宝，无比清晰地提醒着他——不是梦！
下界是天堂，仙界是粪坑。
而这破镜子，就是连通天堂与粪坑的唯一钥匙！
必须捂紧了！死也不能让任何人发现！
门外，仙吏的踹门声和叫骂声愈发急促凶狠。
赵辰深吸一口气，那恶臭的空气涌入鼻腔，令他作呕，却也强行压下了眼底翻腾的狰狞。
他迅速将古镜藏入衣物最内侧，贴肉藏好，确保没有丝毫气息外漏。
然后，他脸上迅速堆砌起那副惯有的、卑微又惶恐的表情，一边小跑着去开门，一边用带着睡意和惊慌的嗓音连连应道：
“来了来了！官爷息怒！小的方才睡死了，没听见！这就去！这就去通！”
声音谄媚，姿态低下。
与片刻前祭坛之上，那受众生朝拜的“上仙”，判若云泥。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低垂的眼帘深处，一丝冰冷的、贪婪的、蕴含着疯狂野心的火焰，已悄然点燃，再难熄灭。
这仙界牢笼，他似乎找到了一个……小小的狗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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