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中了！看这记漂亮的火焰拳，烈焰猴选手没有给对手任何喘息的机会！”
“哦！但是等一下，卡咪龟选手竟然硬生生用身体抗下了这一击，它要进化了吗？在如此关键的决赛赛点上，它竟然要进化了！”
窗外，商业街巨大的公共屏幕上，联盟道馆挑战赛解说员那富有激情的嘶吼，化作一道道尖锐的声波，穿透厚实的隔音玻璃，精准地钻入林默的耳朵里。
声音像一把锥子，狠狠刺入他混沌的意识深处。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
心脏在胸腔里狂野地擂动，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太阳穴的神经，带来一阵阵尖锐的抽痛。
他眼神迷茫，视野在短暂的模糊后，才逐渐聚焦。
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房间。
墙壁上贴满了海报，一张张都是历代联盟冠军的英姿。关都初代冠军赤红，他标志性的红色鸭舌帽下，那双眼睛里燃烧着永不熄灭的战意。神奥冠军竹兰，黑色的风衣衬得她身姿挺拔，眼神冷静而深邃，仿佛能洞穿一切战术。
每一位的眼神，都充满了斗志。
视线缓缓移动，落在书桌上。
一枚制作精良的红白精灵球模型，在晨光下反射着柔和的光泽，静静地立在那里。
模型旁边，一本摊开的书，封面上几个大字清晰可见——《宝可梦培育学入门》。
这是……什么情况？
林默抬起手，用力地揉了揉剧痛的太阳穴。
就在指尖接触皮肤的瞬间，一股庞杂到无法形容的记忆洪流，没有任何预兆地轰然炸开，冲垮了他意识的堤坝。
无数的画面、声音、气味、触感，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涌入他的脑海。
一边是高楼林立的都市，是键盘敲击的清脆声响，是屏幕上滚动的代码，是深夜里冰美式的苦涩味道。那是属于一个叫做“林默”的程序员，二十六年的人生。
另一边，是青草的芬芳，是伊布柔软的绒毛触感，是父母温柔的叮嘱，是白银山顶终年不化的积雪。这是属于另一个也叫做“林默”的少年，即将高中毕业的十八年岁月。
两段截然不同，却又同样真实的人生记忆，在他的脑海中野蛮地冲撞、撕扯、融合。
他分不清自己是谁。
是那个在钢筋水泥的丛林里为了生活奔波的社畜？
还是这个在宝可梦与人类共存的世界里长大的少年？
剧烈的眩晕感袭来，让他几欲作呕。
他陷入了长久的错愕，身体僵直，瞳孔涣散，仿佛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雕塑。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
窗外的喧嚣依旧，但林默耳中的世界，却已经彻底安静下来。
他想起来了。
这里是宝可梦的世界。
一个他前世只在游戏、动漫、漫画中见过的，由像素和线条构成的幻想乡。
而他，林默，是一名即将高中毕业的普通学生。
“所以，我这是……穿越了？”
林默低声喃语，喉咙干涩，发出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
这个认知没有带来丝毫的兴奋，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荒诞感。
他掀开被子，赤着脚，冰凉的木质地板让他的神智清醒了几分。他一步步走向洗手间的镜子，动作迟缓而僵硬。
镜中的少年面容清秀，黑色的短发因为睡眠而微微有些凌乱。皮肤白皙，眼神清澈，一切看起来都平平无奇，很正常。
但林默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他集中精神，意志力前所未有地凝聚。
他凝视着自己镜中的双眼。
下一刻，异变陡生。
那双黑色的瞳孔深处，一圈圈宛如顶级腕表内部精密陀飞轮结构的淡金色纹路，毫无征兆地浮现，并开始缓缓流转。
它们层层叠叠，繁复而玄奥，散发着一种洞悉万物本源的、非人的微光。
整个世界在他的视野里，瞬间被解构。
空气中浮动的尘埃，不再是尘埃，而是一串串代表着其化学成分和物理形态的数据。镜面上残留的水渍，被分解为无数个水分子，它们的运动轨迹清晰可见。
这是一种冰冷的、绝对理性的“全知”视角。
“布伊……”
就在这时，一声软糯的、带着点撒娇意味的叫声从门外传来，打断了他的审视。
一只毛色顺滑光亮的伊布，迈着轻快的步子跑了进来。
它熟练地绕到林默脚边，亲昵地用自己毛茸茸的小脑袋，蹭着他的脚踝，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代表着满足与安心的呼噜声。
这是他从小养到大的伙伴，性格温顺黏人，是他这十八年人生里最亲密的家人。
林默下意识地低下头。
那双尚未完全隐去金色纹路的眼睛，与伊布那对纯真无邪的、黑宝石般的巨大眼眸，对上了。
刹那间，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伊布亲昵的蹭动戛然而止。
它喉咙里的呼噜声瞬间消失，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脖子。
那双黑宝石般的眼睛里，原本的喜悦和依赖，在零点零一秒内被彻底清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无法理解的恐惧。
它浑身的毛发根根倒竖，身体如同被瞬间冰冻，僵硬得不成样子。
在它的视野里，眼前的存在，已经不再是那个朝夕相处、给它喂食、为它梳毛的温柔主人。
而是一个无法理解、无法名状的、仅仅是“存在”本身，就足以让它的基因链发出最高等级警报的恐怖聚合体。
那双眼睛，不属于任何已知的生命。
那是神明的视角，是造物主的凝视，是洞穿了时间与空间、看透了生命与死亡的“真实”本身。
“呜……”
伊布的喉咙深处，挤出一声细微到几乎听不见的呜咽。
那是生物在面对绝对天敌时，连逃跑的本能都被彻底碾碎后，发出的最后悲鸣。
它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退去，四肢发软，连滚带爬。
最后，它夹紧了蓬松的尾巴，用尽全身力气把自己塞进了床底下最黑暗的角落里，只敢从缝隙中露出一双被恐惧彻底淹没的、瑟瑟发抖的眼睛。
林默伸出的、本想安抚它的手，就那样停在了半空。
他看着伊布前所未有的反应，又缓缓抬起头，看向镜中自己那双已经缓缓隐去所有异象、恢复如常的黑色眼睛。
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林默陷入了沉默。
看来，这个世界对他而言，远比想象中要复杂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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