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妖秘境的法则，对叶凡充满了恶意。
他浑身浴血。
左臂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森白的骨茬刺破皮肉。
丹田灵气枯竭如沙漠，仅凭戒指里那道残魂的嘶吼，和一股名为“不甘”的执念，他才从九幽冥雀的爪下逃脱。
“前面！就是前面那座山谷！”
“老夫感应到了，天妖之心的本源就在那里！”
脑中，残魂的声音虚弱又急切。
叶凡喉咙里涌上腥甜，被他强行咽下。
他摸出最后一枚丹药，囫囵吞入，榨干骨髓里最后的力量，化作一道血线，射向那片死寂的山谷。
最后的希望。
林枭。
那个名字，是他道心上的一根毒刺。
夺他青梅，辱他尊严，连他那未出世的儿子，都成了名动天下的神童。
他被世界抛弃。
唯有“天妖之心”，是他掀翻棋盘的唯一筹码！
得到它，他就能逆天改命！
林枭！萧清雪！
我失去的一切，都将由我亲手取回！
他撞入山谷。
浓郁的血腥气味，在这里被一道无形的墙隔断。
前方，是一片净土。
他的视线，死死钉在山谷中央。
一座空空如也的石台。
古老的石台上，还萦绕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脉动余韵，证明曾有神物在此安放。
现在，没了。
“不……”
叶凡踉跄上前，颤抖的手掌抚上冰冷的石台。
“不可能！老夫算准了时间，此地禁制百年一弱，绝不可能有人比你更早！”
残魂的尖叫，在他脑中炸开。
叶凡的脑子，一片空白。
希望，从指尖滑落，碎裂无声。
他像被抽去脊骨，颓然跪倒，双目失神。
为什么？
为什么每一次，都只差一步？
一只无形的手，总在他触及光明的前一刻，将他推回黑暗的深渊。
道心，即将崩裂。
就在此时，一缕奇异的香气，不容拒绝地钻入他的鼻腔。
肉香。
却又不是凡俗的肉香。
香气中裹挟着惊人的灵气，只闻了一口，他干涸的丹田竟泛起一丝微澜。
谁？
在这秘境深处烤肉？
叶凡的思维有些迟滞，如提线木偶，被香气牵引着，麻木地站起，循着源头走去。
穿过矮树丛。
眼前的画面，让他血液冻结。
山谷的另一侧，篝火跳跃。
林枭。
那个他恨到骨髓里的男人，正坐在一块巨岩上。
姿态闲适，宛如在巡视自家的花园。
他身边，一个粉雕玉琢的男童，正有模有样地转动着烤架。
烤架上，一只通体漆黑的大鸟，正被烤得滋滋冒油。
九幽冥雀。
那头几乎撕碎了他的凶兽。
此刻，却成了别人盘中的餐点。
而在篝火另一边。
一位身段妖娆、容颜绝色的女子，正满眼崇拜地跪坐在地。
她小心翼翼地，将一碟晶莹的香料，递到林枭手边。
万妖国公主，妖月。
本该被他救下，收服芳心，助他崛起的女人。
“父王，有点焦了！”
林天看着鸟翅上的一点黑痕，急得小脸通红。
林枭并未回头，声音淡漠，却清晰地传入叶凡耳中。
“天儿，记住，越是顶级的藏品，越需要极致的耐心。”
“这九幽冥雀的精华在于骨髓，火候差一分，髓枯肉柴，便是对这件‘作品’的亵渎。”
他接过妖月递来的香料，随意洒下。
嗤啦！
更浓郁的香气炸开，灵气几乎凝为实质的雾。
叶凡僵在原地。
他拼死逃脱的凶兽，是人家父子的晚餐。
他命中注定的红颜，是人家递调料的侍女。
他赌上一切的机缘……
叶凡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了妖月平坦的小腹上。
那里，散发着神圣的气息，孕育着一股让他灵魂都在战栗的恐怖力量。
那股力量的源头……
与空石台上的余韵，同根同源。
天妖之心……
被她吃了？
不！
是被她腹中的胎儿，当做了养料！
“呃……”
一声压抑的闷哼。
血，从他的嘴角，一线一线地淌下。
这边的动静，终于惊动了篝-火旁的人。
林天转过头，看见了叶凡。
大眼睛里没有惊讶，只有一种“果然来了”的了然。
他奶声奶气地开口，声音却像淬毒的冰锥，刺入叶凡的心脏。
“父王，您说的那块磨刀石，送上门了。”
磨刀石？
我叶凡，天命之子……只是你林枭，用来磨砺儿子的工具？
“林——枭！！！”
叶凡双目尽赤，理智的弦，崩断。
所有的绝望、怨毒，在这一刻化为嘶吼。
“天妖之心！妖月公主！那本该是我的！我的！！”
“你为什么要一再夺我所有！”
林枭终于将视线，从那件名为“烤九幽冥雀”的艺术品上移开。
落在了叶凡身上。
那眼神，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像神祇，在俯瞰一只吵闹的蝼蚁。
“你的？”
他反问，语调平淡。
“这世间万物，何时……曾印上过你的名字？”
一句话，堵死了叶凡所有的咆哮。
是啊。
他有什么？
青梅竹马，成了别人的皇后，为他生下了神子。
家族荣耀，化作了历史的尘埃。
奇遇机缘，成了别人孩子的垫脚石。
他从未……真正拥有过任何东西。
“聒噪。”
跪坐的妖月，缓缓起身。
她甚至没看叶凡一眼，只是蹙着好看的眉，柔声对林枭说：
“君上，此人喧哗，恐惊扰了神胎。”
一股融合了天妖与祖龙的威压，从她身上弥漫开来。
叶凡的骨骼，在咯咯作响。
他看着妖月。
那个女人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只嗡嗡作响的苍蝇。
神胎……
这个词，是砸碎他脊梁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看见，林枭伸出手，温柔地抚上妖月的小腹。
那张万年冰封的脸上，竟出现了一丝极淡的柔和。
他看见，林天从烤架上撕下一根金黄的鸟腿，跑到妖月身边，踮起脚尖。
“母妃吃，弟弟也要吃。”
他看见，妖月接过鸟腿，脸上洋溢着一种，名为“幸福”的光。
一家三口。
其乐融融。
而他叶凡，像一个小丑，一个疯子，一个局外人。
站在这幅名为“天伦之乐”的画卷阴影里，浑身冰冷。
他的道心。
那颗曾被无数次打碎，又无数次靠着“莫欺少年穷”的执念黏合的道心。
在这一刻，发出了清脆的碎裂声。
咔嚓。
裂痕，如蛛网，遍布其上，再也无法愈合。
“我的……都是我的……”
他喃喃自语，眼神涣散，神智开始模糊。
林枭收回了目光，重新看向篝火。
仿佛叶凡的存在，其价值，尚不如眼前这只烤熟的飞禽。
他淡淡地对林天说：
“天儿，记住。”
“真正的强者，从不抱怨命运。”
“只会……将所有觊觎自己藏品的人，都变成滋养藏品的肥料。”
这句话，清晰地落入叶凡耳中。
“啊——！”
叶凡抱着头，发出野兽般的悲鸣。
他再也承受不住。
转身，连滚带爬，疯了一样逃离了这片山谷。
逃离这片，让他道心彻底沦为废墟的地狱。
那背影，狼狈如狗。
林天啃着手里的鸟翅，含糊不清地问：
“父王，这块磨刀石，好像不太结实，这就裂了。”
林枭撕下一块最鲜嫩的鸟胸肉，放入口中，优雅地咀嚼。
“裂了，才会更锋利。”
他看向远方，眼神幽邃如渊。
“下一次，他会带着更浓烈的怨恨，和更美味的机缘，再来找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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