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割脸，像刀子从耳朵边刮过去。
林骁蹲在“北狐站”外三百米的灌木丛里，摩托歪倒在泥沟旁，引擎盖还冒着淡淡的白烟——那是赵磊特制的冷却剂挥发效果。
他没急着动，而是眯着眼，盯着哨岗上方那盏昏黄的探照灯。
光束每隔四十五秒扫过一次外围铁丝网，热成像摄像头嵌在塔楼四角，红点规律跳动，像是某种机械生物的呼吸。
“两点十五分……”他低声念着，手腕上的旧表指针刚跨过两道刻度，“系统重启，一分钟盲区。”
周大勇临走前死死拽着他胳膊：“你这不是侦察，是送死！三班倒、双岗轮巡，连只耗子进去都会被烤熟！”
可林骁知道，再严密的防御，也防不住“流程漏洞”。
尤其是换防之夜——新兵懵、老兵懒，指挥层又刚被他搅得天翻地覆。
现在不钻空子，等“灰隼”站稳脚跟，连门缝都不会留。
耳麦里突然传来断续电流声，紧接着是那个陌生的、带着明显迟疑的男声：“‘山鹰计划’坐标核查，执行……执行。”
林骁眼神一凝。
第二次呼叫，对方漏了代号前缀“α-7”，第三次更糟，直接跳到了校验码。
“不是韩烈。”他在心里冷笑，“连作战密语本都没背熟，就敢接‘影狼’的指挥权？”
这不只是漏洞，是裂缝。
而他要做的，就是顺着这条缝，撬开敌军整个后脑勺。
手表指针跳到两点十五分整。
探照灯骤然熄灭，监控塔的红点集体闪烁一下，随即陷入短暂黑暗——老式供电系统切换瞬间断电，正是赵磊黑进边境电力日志查出来的致命一秒。
林骁动了。
他推起摩托，慢悠悠晃到哨岗前，一脚踹下启动杆，引擎发出破锣般的咳嗽声。
“油路堵了！”他操着一口地道的敌区方言，嗓门粗得能惊飞树上宿鸟，“老子修不好，你们今晚发电机也别想转！”
哨兵探出头，手搭在枪管上，眼神狐疑。
林骁顺势举起手里的机油桶，晃了晃：“看看？脏成这样，谁修？”
对方皱眉，挥手示意放行。
毕竟，一个满身油污、骂骂咧咧的维修工，在这种鬼天气里赶来抢修，实在不像刺客。
配电箱锈迹斑斑，林骁蹲下身，拧开螺丝时动作故意拖沓。
指尖却早已将箱体内部结构刻进脑海——三根主线并排，接地线偏左十五厘米，备用电源接口藏在底部凹槽。
他一边假装清理积碳，一边将微型摄像头塞进接线槽深处，镜头朝外，紧贴金属壳体。
“这玩意儿能撑七十二小时。”赵磊说过，“信号加密，自动上传，只要你活着回来。”
他还活着，而且正活得越来越嚣张。
就在他合上箱盖的刹那，值班室侧门开了。
一名身穿工装的敌军士兵走出来抽烟，顺手带上了门。
可那一瞬，他转身时袖口蹭开门禁面板，六位数字在暗光下闪了一下。
林骁低头拍打裤腿，眼角余光却如刀锋般掠过——382916。
他没记错。
前世做PPT审核合同，他能在一秒内发现第十七页第五行的小数点错误；如今这副身体觉醒的“过目不忘”，让他连对方按密码时手指的微小弧度都记得清清楚楚。
起身时，他顺手把机油抹在手电筒玻璃罩上，灯光立刻变得浑浊昏黄。
再照向墙角，原本模糊的水泥缝中，竟浮现出几道浅浅划痕——那是之前有人用指甲临时记录密码的痕迹，已被雨水冲淡大半。
而现在，油渍反光让这些痕迹清晰浮现。
“原来你们也靠土办法……”他嘴角微扬，不动声色用鞋尖在泥地上描了个轮廓。
任务完成一半。
他拍拍配电箱，大声嚷嚷：“修好了！电压稳定，撑到天亮没问题！”
哨兵挥挥手，懒得回应。
林骁骑上摩托，发动时还特意让引擎吼了几声，仿佛真只是个烦人但有用的技工，一路颠簸消失在夜雾中。
直到绕过第三个山弯，他才摘下帽子，抹了把脸上的冷汗。
体温在降，心跳却在加速。
而这些东西，很快就会变成一张图。
一张能让整个“北狐站”在三天内瘫痪的图。
但他没回头。也没笑。
因为在穿过最后一片密林时，他听见耳机里传来苏晚棠的声音，带着压低的喘息：“林骁……你那边结束了没有？我刚拍到一段画面，可能和你有关。”
“什么？”
“韩烈……被捕了。”
“什么？！”
林骁猛地刹住车。
夜风停了。
虫鸣也停了。
只有耳机里，传来一段模糊的视频传输提示音。
林骁回到地窖时，天还未亮。
潮湿的泥土味混着柴油发电机的余味扑面而来，他摘下头套，随手甩在角落的行军床上，整个人像被抽掉骨头般瘫进折叠椅。
但眼睛没闭，脑子更没停。
“回放。”他低声说，像是对自己下令。
一瞬间，整夜的画面如胶片倒带，在他脑海里精确到帧地重播——哨岗探照灯熄灭的零点八秒延迟、值班兵转身时门禁面板亮起的六位数字、配电箱内部三根主线的排布角度、监控摄像头仰角的微小偏差……甚至那名工装兵抽烟时，皮带扣碰撞发出的节奏，都被他拆解成可分析的声波频率。
过目不忘，不是记住，是复刻。
他抽出一张牛皮纸，指尖蘸了点机油，开始画。
笔迹冷峻如刀刻，线条干脆利落，不到二十分钟，一张堪比工程图纸的“北狐站配电房全结构图”已然成型。
连通风口的锈蚀裂纹都标了尺寸。
“赵磊。”他头也不抬。
“在！”赵磊从电脑前猛地抬头，黑眼圈深得像被人揍了两拳，但眼神亮得吓人，“我刚试了你给的密码……林哥，你他妈是真神了！”
林骁皱眉：“说重点。”
“我模拟登录了‘北狐站’内网维护终端——密码没改！三年前咱们撤防时的默认设置，他们一直没动！382916，出厂密码！这些人真当这是度假村？！”赵磊声音压得低，却掩不住震惊，“而且权限还是超级管理员……我能进日志、调监控、改调度……这哪是敌后据点？这是裸奔的U盘！”
林骁冷笑：“一群靠换防糊弄日子的乌合之众，哪懂什么叫安全？”
他站起身，走到电脑前，盯着屏幕上滚动的文件目录，眼神骤然锐利：“把过去48小时的通讯日志全拷下来，重点抓‘山鹰计划’和‘灰隼’代号的加密包。再上传‘蜂巢’病毒——静默复制，不留痕迹。”
“明白！”赵磊手指翻飞，代码如雨点般砸在键盘上。
屏幕闪了几下，进度条悄然推进。
时间一分一秒爬向黎明。
当第一缕灰白渗进地窖缝隙时，赵磊猛地一拍桌子：“传完了！文件包已通过加密信道推送至我方情报科，附带自毁协议，三分钟后原路径清除。”
林骁靠在墙边，闭眼，长出一口气。
几小时后，我方情报中心。
高明盯着终端弹出的加密文件包，眉头拧成死结。
他反复核对来源IP——伪装得滴水不漏，但传输协议里嵌着一段熟悉的校验码，是他三年前亲手设计的“黑鸦”通道，早已废弃。
“这不可能……我们没人能进‘北狐站’。”他喃喃道，手指颤抖地点开附件。
一张完整的敌军未来七天巡逻调整表跳了出来，紧接着是“生化干扰弹”试射坐标的三维地形图，甚至标注了风向、湿度、扩散半径……精准得像对方指挥部自己打印出来的。
“这他妈是情报，还是作战方案？”一旁的技术员倒吸冷气。
而千里之外的“北狐站”配电房内，那枚藏在接线槽深处的微型摄像头，正静静闪烁着暗红的光。
值班员哼着小曲，拿着抹布一遍遍擦着墙角——那里曾有用指甲刻下的密码痕迹，如今已被彻底抹去。
但他不知道，他擦掉的是过去的土办法，而敌人早已用更狠的方式，把门钥匙“记”走了。
远处山巅，临时指挥帐中。
韩烈盯着刚传来的系统日志，脸色铁青。
屏幕上赫然显示：凌晨2:17，超级管理员账号远程登录，持续11分23秒，访问核心数据库，执行批量导出——而他，全程毫无察觉。
“他们不是潜入……”他一拳砸在桌上，金属支架应声变形，“是我们自己，把门钥匙递出去的！”
镜头缓缓拉远，晨雾弥漫的山脊线上，一道身影正站在高处，望向我方边境方向。
而在地窖中，林骁将一叠打印出的情报轻轻推到张排长面前。
“‘山鹰计划’，全在这儿了。”
张排长翻了几页，脸色骤变，立刻合上：“太敏感，得层层审批，不能乱传。”
林骁没争辩，只笑了笑，转身走向赵磊。
“审批要三天？”他声音很轻，却像冰锥扎进地面。
没人回答。但地窖里的空气，已经凝固成一场风暴的前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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