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部作战室内,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
高强度顶灯将每个人的脸都照得轮廓分明,紧张的情绪在烟草的辛辣味中弥漫。
“通报,‘影狼’残部,三人至五人小队,已成功绕过前哨雷达,潜入我方阵地纵深约十公里。”张排长粗壮的手指重重戳在沙盘上,声音嘶哑,“上级判断,他们极有可能携带了新型的微型窃听设备,目标直指我们的指挥系统。”
话音未落,一片压抑的抽气声中,林骁已从战术背心的夹层里抽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
他摊开在桌上,那是一张用铅笔手绘的地形图,其精细程度甚至超过了军用版本,每一条等高线,每一处植被标记都清晰无比。
“他们不会走主沟,路太开阔,容易暴露。也不会翻三号山梁。”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钉子,精准地敲进每个人的耳朵里,“那里有去年雨季塌方留下的松动岩层,夜间负重行军,哪怕是只野兔踩上去,都可能触发小范围的碎石滑落,动静太大。”
他修长的手指划过地图边缘,最终点在一条几乎被人遗忘的干涸河床上。
“走这儿,”他断言,“七成概率。”
一片死寂。
新兵赵磊忍不住嘀咕出声:“我的天……你怎么比侦察连的勘探手册还熟?”
林骁没有回答。
他的脑海中,浮现的是前世被缴获的那本敌军作战日志。
为了摸清“影狼”的行动逻辑,他曾把自己关在禁闭室里,用整整一个通宵,将那本日志里长达三年的巡逻路线、战术偏好、乃至每个小队长的个人习惯,都硬生生刻进了骨子里。
这些对于现在的战友们来说是未知的威胁,对他而言,却是早已发生过的历史。
当晚,月黑风高。
干涸的河床如同大地上一道狰狞的伤疤,蜿蜒伸向黑暗深处。
气温骤降至冰点以下,刺骨的寒风卷着沙砾,打在脸上生疼。
埋伏在河床两侧天然掩体中的战士们,早已冻得手脚僵硬。
赵磊蜷缩在一块岩石后,牙齿打着颤,压低声音向身旁的林骁抱怨:“骁哥,这鬼地方别说人了,连只耗子都能冻成冰坨子。那帮孙子真会来吗?”
林骁没有回头,只是缓缓抬起一只手,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瞬间,万籁俱寂。
三百米外,就在河床拐角处的岩壁阴影下,一个黑影如同幽灵般贴着岩壁滑出。
他的动作标准得如同教科书里的战术示范,每一步都精准地落在最能提供支撑和隐蔽的地面上。
身后的战士们还在努力调整夜视仪的焦距,试图辨认那模糊的轮廓。
林骁却已经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第三个目标出现。注意看,他左肩习惯性微耸,发力时会比右肩高出一公分。走路时,右脚落地后有零点三秒的微弱拖拽感。”
他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是‘影狼’四组的突击手刘子轩。两周前,他在边境冲突的交火视频里出现过。”
说着,他从战术背心的另一个口袋里抽出一张打印出来的黑白照片,递给旁边的赵磊。
照片是视频监控的截图,异常模糊,但借着微光,赵磊还是看清了照片上那人耳朵的轮廓,上面有一个小小的缺口。
“看,耳廓缺口形状完全吻合。”林骁补充道,“这是我今天下午从边防哨所的监控备份里调出来,放大比对了一百三十七遍的结果。”
赵磊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窜上天灵盖。
这已经不是侦察了,这是解剖!
交火在凌晨两点整,以一种诡异的方式爆发。
当敌方小队五人全部进入伏击圈时,领头的刘子轩似乎凭借野兽般的直觉察觉到了危险,猛地一挥手,小队立刻准备交替掩护撤退。
“别追!”林骁冰冷的声音通过喉震式耳机传到每个队员耳中。
他没有下令开火,反而对赵磊命令道,“强光频闪干扰仪,最大功率,对准他们后撤的路线!”
刺目的白光瞬间撕裂黑暗,以极高的频率疯狂闪烁,让那几名“影狼”成员的眼睛瞬间致盲,视网膜上只剩下斑驳的残影。
紧接着,林骁对另两名队员下令:“用加密频道模拟呼救!就说B组中伏,请求C点进行无差别火力覆盖!”
凄厉的电子杂音和恐慌的呼救声在黑暗中响起,虽然是伪装的,但在高度紧张的环境下,足以以假乱真。
“影狼”小队彻底乱了阵脚。
在他们的判断中,这不仅是埋伏,而且是规模远超他们想象的包围网。
慌乱间,一名队员后撤时一脚踩空,只听“咔嚓”一声轻响,随即是“轰”的一声闷响!
预设的绊线雷被触发了!一名敌人惨叫着倒地,腿部血肉模糊。
机会!
就在敌人阵型大乱,所有注意力都被伤员吸引的瞬间,林骁如同一头潜伏已久的猎豹,从掩体中暴冲而出!
他的速度快到极致,身影在频闪的强光下拉出断续的残影。
刘子轩反应极快,察觉到侧翼的致命威胁,猛地转身拔枪。
可他的手指刚碰到扳机,只觉手腕剧痛,一股沛然巨力传来,他的配枪已经旋转着飞向半空!
下一秒,一只铁钳般的手扼住了他的咽喉,将他死死按在冰冷的河床上。
膝盖重重地顶在他的后心,让他连一丝挣扎的力气都使不出来。
一张年轻却冷酷到极点的脸凑到他面前,摘掉了他的战术面罩。
“刘子轩,”林骁的声音仿佛来自九幽深处,“你们今晚的行动口令是‘北风拂雪’,对吧?”
俘虏的瞳孔猛地一缩。
林骁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别急,下一个该轮到‘寒鸦归巢’了。”
刘子轩的身体瞬间僵硬,脸上血色尽褪!
“寒鸦归巢”……那是三个小时后,他们与接应部队汇合时才会启用的备用口令!
这个魔鬼……他怎么会知道?!
审讯室里,灯光惨白得刺眼。
刘子轩被绑在椅子上,梗着脖子,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
林骁没有急着审问,只是慢条斯理地翻开一个笔记本,开始逐条复述。
“‘影狼’突击队,近期任务代号‘冬猎’,下设六个行动小组,轮换周期为七十二小时。你们的指挥官韩烈,代号‘头狼’,有严重的偏头痛,习惯在每天清晨六点和下午三点喝一杯不加糖的黑咖啡……”
他每说一句,刘子轩的脸色就白一分。
“三天前,你们在东谷潜藏了一部备用电台,频率是118.75兆赫,为了掩人耳目,信号发射源伪装成了当地牧民家的卫星电视天线。”林骁顿了顿,抬眼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嘲弄,“可惜,那天晚上当地的电视信号在转播足球赛,而你们的伪装频道里,播放的却是新闻联播。一个只看新闻联播的牧民,你不觉得奇怪吗?”
“哗啦。”林骁合上了笔记本,声音在寂静的审讯室里格外响亮。
“要不要我继续说下去?比如,你们下一个安全屋的位置,或者……韩烈藏在靴子里的那把毒刃的来历?”
刘子轩猛地抬起头,满脸惊骇欲绝,心理防线在这一刻被彻底击溃。
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仿佛在看一个从地狱爬出来的魔神。
门外,随军记者苏晚棠透过观察窗的单向玻璃,举着相机“咔嚓咔嚓”连拍数张。
镜头最终定格在林骁那张平静得可怕,却又充满了无法言喻的压迫感的侧脸上。
她放下相机,无意识地喃喃自语:“这……这不是人……这是一台会走路的情报处理器。”
深夜,营房早已熄灯。
老炊事班长马叔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姜汤,悄悄来到资料室。
推开门,果然看见林骁还趴在桌上,就着一盏昏暗的台灯,整理着白天审讯得来的口供,手边堆满了标记着不同密级的文件和地图。
他默默地将姜汤放在林骁手边,热气氤氲了镜片。
“你小子,”老马的声音有些沙哑,“让我想起我以前带过的一个兵。也是这样,记东西不要命,什么都往脑子里塞,好像生怕忘了什么。”
他叹了口气,眼神飘向窗外的黑暗,“后来……在一次渗透任务里,他为了替我挡一颗子弹,就再也没回来。”
林骁整理文件的手顿了一下,却没有抬头,只是轻声问:“他活下来了吗?”
老马沉默地摇了摇头。
空气仿佛凝滞了。
过了许久,林骁才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声音低沉而坚定:“所以这一次,我不想再靠别人用命来换了。”
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细密的雪花。
而千里之外,一座隐藏在山腹中的秘密基地里,一个眼神阴鸷的男人正盯着一台军用电脑。
屏幕上,音频波形图在跳动,播放的正是从我方审讯室截获的一段模糊录音——林骁复述那句“寒鸦归巢”时的声音。
男人缓缓握紧了手中一把造型奇特的匕首,骨节因用力而发白。
他正是“影狼”的指挥官,韩烈。
“找到他。”他对着空气下令,声音里带着一丝残忍的兴奋,“我要亲手验证一下,那个传说中的‘记忆者’,是不是真的……不会疲惫。”
夜色更深,大雪无声地覆盖了整个营地,将一切喧嚣和罪恶都掩埋在一片纯白之下。
胜利的喜悦让哨兵们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他们相信,今夜将是一个平安夜。
然而,无人知晓,就在营地最西侧,那道连接着悬崖峭壁的铁丝网下方,一抹比黑夜更深沉的影子,在雪花落地的最后一刻,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营区的黑暗之中。
寂静,有时候比枪声更加致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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