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是温热的。
张氏感觉后颈的头发被揪得生疼，头皮像要被扯下来。土匪粗糙的手掌带着汗腥，那股子混合着劣酒与硝石的恶臭扑面而来，熏得她几欲作呕。没等她做出任何反应，太阳穴突然一阵剧痛——是刀背重重地砸上来了，眼前瞬间炸开无数金星。但比这钻心的疼痛更灼人的，是她胸腔里烧起来的火，那火仿佛要将她的五脏六腑都吞噬殆尽。
她瞥见不远处女儿晴儿惊恐的脸，那孩子正被另一个土匪拎着衣领，像拎只待宰的羔羊，眼中满是恐惧与无助。晴儿的小嘴一张一合，似乎在呼喊着什么，可张氏此时什么都听不清，满眼只有女儿那绝望的眼神。
“娘！”晴儿的哭喊声刺进耳膜，仿佛一道惊雷，在张氏混乱的脑海中炸响。
张氏猛地张口，用尽全身力气咬向揪着她头发的那只手。牙齿嵌进皮肉的触感又腥又滑，她尝到了铁锈味的血。土匪惨叫一声“他娘的！臭娘们！敢咬老子！”，手腕猛地一甩，张氏被掼在地上，后脑勺撞在石磨边缘，眼前发黑，脑袋里嗡嗡作响。但她没晕，她倔强地支撑起身体，那双充满了愤怒与决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土匪。
她看见那土匪捂着流血的手，另一只手拔出了腰间的砍刀。刀光一闪，在傍晚的余晖下显得格外刺眼。
晴儿只觉得一股温热的液体溅在脸上。她娘半个头颅掉在脚边，眼睛还圆睁着，瞳孔里映着她的身影，那眼神中满是不舍、绝望与深深的眷恋。另一半身体和半个脑袋晃了晃，带着颈椎断裂的闷响倒下去，鲜血顺着青石板缝汩汩流，转眼染红了她脚边的泥土。
“娘——！”晴儿的尖叫撕裂了傍晚的村落。她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山村里回荡，仿佛是对这残酷世界的控诉。她挣脱开土匪的手，像只护崽的幼兽般扑过去，拳头胡乱捶打在最近的土匪腿上，“你们这些坏人！打死你们！打死你们！”那小小的拳头打在土匪身上，就如同蚊虫叮咬一般，根本无法对土匪造成任何伤害。
回应她的是一声冷笑。一只大手劈头盖脸扇过来，晴儿只觉得脸颊像被烙铁烫了，火辣辣的疼痛让她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叫。她整个人旋即飞出去，撞在土墙根上。耳朵里嗡嗡作响，视线开始模糊，她看见土匪们围着她娘的尸体啐唾沫，听见有人粗声粗气地喊：“搜！把值钱的都搜出来！”
“拉子老大，”一个尖嗓子的土匪凑到满脸横肉的头领跟前，指着晕乎乎的晴儿，“老大，这丫头先别杀。听说宣武山有个疯道士，叫什么‘玄冥子’，专收女娃，一个能换十两黄金呢！”
被叫做拉子的土匪啐了口唾沫，拍了拍腰间的刀：“你傻球了？一个女娃能值那么多钱吗？疯道士的话你也敢信”他眯起眼打量晴儿，嘴角咧出淫邪的笑，“老二就好这口，小嫩肉。把这女娃带回去。”
哄笑声中，晴儿被粗暴地捆在马背上。她迷迷糊糊地听见大黄奄奄一息的在呜咽声，那声音仿佛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带着无尽的哀伤。还有村民的哭喊声、东西被砸烂的声音，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仿佛形成了一曲悲伤的挽歌。“爹！娘！你们醒醒啊！”是阿福的声音，那个总给她摘野枣的邻家哥哥。然后，是一声短促的闷响，像刀插进西瓜里的声音，接着一切都安静了。
晴儿彻底晕了过去。
再次睁眼时，视线被石壁的阴影切割成碎片。晴儿发现自己躺在冰冷的山洞里，手腕和脚踝被粗麻绳捆着，磨得皮肤生疼。她试着挣扎了一下，却发现绳子绑得结结实实，根本无法挣脱。不远处的篝火堆噼啪作响，映着几个土匪模糊的影子，那跳动的火光在她眼中晃动，仿佛是无数狰狞的鬼脸。
一个满脸横肉的土匪正蹲在地上，手里的尖刀在剥一只大黄狗的皮——那毛色，那是大黄。晴儿看到大黄的那一刻，眼泪夺眶而出。大黄是她家的看门狗，平时对她忠心耿耿，总是陪伴在她身边，她也早已把大黄视为家人。
“二当家，她醒了。”剥狗皮的土匪殷勤的笑着喊了一声。
一个身影从阴影里走出来。那人至少有两米高，肩膀宽得像堵墙，背上背着个磨得发亮的铁锤子，每走一步，地面都似乎跟着颤一下。他咧开嘴，露出满口黄牙，脸上的褶子堆成一团，眼神像毒蛇一样在晴儿身上扫来扫去：“醒了？正好，老子今天要好好快活快活……”
他伸手就要去抓晴儿，突然洞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老大！不好了！外面——”一个土匪连滚带爬冲进来，话没说完，一支黑色的箭矢“噗”地射进他额头，箭尾还在微微颤动。几乎同时，一道白光闪过，另一个土匪捂着脖子倒下去，鲜血从指缝里汩汩流出。
站在洞口的是个少年。他穿着青色道袍，袖口沾着血迹，手里提着一颗人头——那是土匪头子拉子的脑袋，眼睛还圆睁着，脸上凝固着惊恐。少年看起来不过8，9岁，脸色苍白，嘴唇却红得吓人，一双眼睛像烧着的炭火，死死盯着洞里的人。
背着重锤的二当家愣住了，他认得那颗人头：“你……你是哪里来的小道士？混哪的，我们跟你无冤无仇，为啥杀我们弟兄？”
少年说：“杀人！……偿命！”，握紧了手里的剑。剑身细长，在火光下泛着冷光。
“找死！”二当家怒吼一声，抄起背上的铁锤就砸过去。那锤子少说有百八十斤，带起的风把篝火都吹得晃了晃。少年身影一晃，像片叶子似的躲开，手中剑如灵蛇出洞，直刺二当家的咽喉。
叮叮当当的碰撞声在山洞里炸开。铁锤砸在石壁上，崩出火星；长剑削在锤头上，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一人一锤刚猛无俦，一人一剑迅捷如电，斗得难解难分。石屑纷飞，篝火被震得东倒西歪，映着两人翻飞的身影，仿佛是一幅激烈战斗的画卷。
一炷香的功夫过去了。二当家喘着粗气，额头上的汗顺着皱纹往下淌，铁锤举得有些发颤。少年的道袍破了好几处，嘴角也挂着血丝，但眼神依旧凶狠，那眼神中充满了对土匪的仇恨与不屈。眼看二当家一锤砸空，少年抓住破绽，一剑刺向他的腰眼。二当家猛地扭身，锤柄横扫过来，少年躲闪不及，被砸中肩膀，闷哼一声倒飞出去，撞在石壁上。
“小崽子，跟你爷爷斗？你还嫩呢！”二当家狞笑着走上前，铁锤高高举起，“今天就把你砸成肉泥！”
就在这时，他突然浑身一僵，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一个血窟窿正往外冒血，一只枯瘦的手从他背后伸出来，掌心握着一颗还在跳动的心脏。
二当家难以置信地转过头，看见一个只长着一只大眼睛的怪人，手里还滴着血。二大家睁大眼睛喃喃道：“独目……”。
“扑通。”话还没说完，二当家庞大的身躯倒在地上，抽搐了两下便不动了。那庞大的身躯倒地的声音，在山洞里回荡，仿佛是死亡的宣告。
独眼怪人把心脏丢给旁边的少年，怪笑道：“林渊，吃了它。吃仇人的心，喝仇人的血，能助你修炼。”
名叫林渊的少年接过还温热的心脏，眼神里闪过一丝挣扎，但很快被刻骨的恨意取代。他的父母就是被这些土匪害死的，这血海深仇，他一刻都不敢忘记。他张开嘴，大口地咬了下去，鲜血顺着嘴角流到下巴，滴在青色的道袍上，那鲜艳的血迹，在火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呕……”晴儿吓得浑身发抖，忍不住干呕起来。她看到这血腥的一幕，心中充满了恐惧与绝望。她不明白，这个世界为什么会如此残酷，为什么无辜的人要遭受这样的苦难。
独眼怪人这才注意到角落里的她，独眼里寒光一闪，抬手就想劈过去。
“师父！”林渊急忙拦住他，“别杀她！她不是杀我爹娘的人，她还小……我们带上她走吧？”
独眼怪人上下打量着晴儿，眼神像在看一件货物。半晌，他嗤笑一声：“哼，你叫什么？”
“苏晴……晴儿……”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道爷我叫独目彪，跟着我，我能让你成仙！”独眼怪人拍了拍手上的血，“以后就是你师父了。叫声师父来听听。”
晴儿看着地上林渊沾血的道袍，看着二当家圆睁的眼睛，又看了看独目彪那只大眼睛。山洞外，夜风卷着血腥味吹进来，吹得她浑身发冷。她深吸一口气，嘴唇哆嗦着，轻轻喊出两个字：
“师父。”
独目彪咧嘴笑了，那笑容比哭还难看，露出一口黄牙，仿佛是来自地狱的恶鬼。林渊站在一旁，手里还攥着吃剩的心脏，血滴在岩石上，像开了朵妖异的花。洞外的天色，渐渐亮了起来，阳光洒在山洞口，却驱散不了这洞中的黑暗与血腥。
独目彪走到晴儿身边，粗暴地解开她手腕和脚踝上的绳子。晴儿的手腕和脚踝被绳子勒出了一道道红印，钻心地疼。但她没有喊疼。
“走，跟道爷我走，成了仙，以后有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独目彪说着，伸出干枯的手去拉晴儿。
晴儿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眼中满是恐惧与警惕。林渊看着晴儿，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他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跟在独目彪身后。
独目彪见晴儿不肯跟自己走，脸色一沉，抬手就要去抓她。就在这时，林渊开口道：“师父，您别急，让她慢慢适应一下。她刚经历了这么多，心里肯定害怕。”
独目彪哼了一声，收回了手：“哼，算了。不过，这小丫头要是敢跑，我可饶不了她。”
林渊点了点头，走到晴儿身边，轻声说道：“晴儿，你别害怕，我会保护你的。我们带你离开这里，去师父的道观里，师父很好的，只是长的吓人，不过看看就习惯了”
晴儿看着林渊俊俏的脸，眼中闪过一丝感激。她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自己已经没有亲人了，林渊可能是自己唯一的依靠。
三人走出山洞，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却驱散不了晴儿心中的阴霾。山洞外的村子已经被土匪洗劫一空，到处都是残垣断壁，一片狼藉。村民们的哭喊声和惨叫声，在空气中回荡，让人听了心生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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