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底的风,卷着初秋的凉意,吹过轧钢厂的每一个角落。
发薪日到了。
林卫东从财务科的窗口里,接过了属于他的那一份。
二十七块五毛钱。
崭新的大团结,带着油墨的特殊香气,整整齐齐地叠在一起,压手得很。
这是他转正后的第一个月全额工资。
他将钱对折,塞进内兜,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沓钞票踏实的厚度。
周围的空气里,顿时充满了各种各样的目光。
有压抑不住的羡慕,有火辣辣的嫉妒,还有几声刻意压低的议论。
“看见没,小林师傅这月拿全额了。”
“二十七块五,比咱们这些老学徒工多出快十块钱了!”
林卫东面色平静,对这些议论充耳不闻,只是眼角的余光,不经意地扫向了不远处另一条队伍里的身影。
秦淮茹。
她刚刚领完工资,正低着头,手指一遍遍地捻着手里那几张薄薄的票子。
那点钱,在他的视线里,薄得仿佛一捅就破。
她的肩膀微微垮着,平日里总带着几分精明算计的脸上,此刻只剩下一种被现实压得喘不过气的灰败与愁苦。
林卫东收回目光,心中再无波澜。
该来的,总会来。
贾家的好日子,彻底到头了。
……
夜幕降临,四合院里炊烟袅袅。
当中院贾家的房门被“砰”的一声关紧时,一场预料之中的风暴,瞬间引爆。
“就这么点?”
一道尖利刺耳的声音,划破了屋内的死寂。
贾张氏一把从秦淮茹手里夺过那几张票子,摊在手心,唾沫星子几乎喷到秦淮茹的脸上。
“十几块钱!秦淮茹,你打发要饭的呢?”
她的手指因为愤怒而颤抖,声音越来越高,充满了刻薄与怨毒。
“我告诉你!为了给东旭补身子,我从傻柱那讹来的三十块钱,早就一分不剩了!连带着家里那点老底,全都贴进去了!”
“现在全家老小,就指着你这十几块钱,怎么活?啊?你告诉我怎么活?买米还是买面?”
秦淮茹站在原地,垂着眼,一言不发,任由那些刻薄的话语像刀子一样扎在自己身上。
“废物!真是个废物!”
躺在床上的贾东旭,阴沉着一张脸,猛地将手边的算盘拽了过来。
他枯瘦的手指在算盘珠子上疯狂拨动,发出“噼里啪啦”一阵急促而绝望的脆响。
每一个声响,都像是在敲打着这个家庭脆弱的神经。
突然。
“啪!”
算盘被他狠狠地砸在桌上,几颗算盘珠子都崩飞了出去。
贾东旭的脸色,瞬间由阴沉转为一片死灰,紧接着又涨成了猪肝色。
“没了!”
他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声音沙哑,带着一种不敢置信的恐慌。
“全没了!”
他猛地一拳砸在桌面上,桌上的搪瓷缸子被震得跳起来,发出刺耳的哐当声。
“家里的存款,一分钱都没有了!连……连买下一袋棒子面的钱都凑不出来了!”
这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没了?”贾张氏的尖叫声变得更加凄厉,“怎么会没了?钱呢?家里的钱呢!”
“你问我?你天天给他买鸡买鱼的时候怎么不问!”贾东旭把所有的怨气都撒向了自己的母亲。
“我那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这个要死不活的!为了贾家的香火!”
“我不管!我饿了!我要吃饭!我要吃肉!”
“吃!吃个屁!现在连棒子面糊糊都快喝不上了!”
争吵。
埋怨。
歇斯底里的指责。
咒骂。
整个贾家,彻底乱成了一锅沸腾的烂粥。
最终,当饥饿的肠胃发出无法忽视的抗议时,所有的喧嚣都化为了死寂的绝望。
现实,冰冷而残酷地压倒了一切。
从第二天起,贾家的饭桌上,再也见不到一粒米,一滴油。
只有一锅清汤寡水的野菜糊糊。
那是秦淮茹从野地里挖来的,带着泥土的腥气和苦涩的汁液,随便剁碎了,扔进锅里,撒上一小把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棒子面,煮成一锅绿得发黑的粘稠物。
连盐都舍不得多放。
贾张氏用勺子舀起一勺,送到嘴边,那股苦涩的味道冲进鼻腔,让她一阵反胃。
她看看碗里这猪食不如的东西,再想想儿子残废的腿,和这个看不到一丝光亮的家。
一口糊糊咽下去,仿佛吞下了一块冰,从喉咙一直凉到心底。
贾东旭更是双目无神,机械地往嘴里扒拉着,每一口都像是在咀嚼着自己的无能和失败。
生活,已经没有了任何指望。
就在这时。
一股浓郁、霸道、不讲任何道理的肉香,悠悠地,仿佛长了脚一般,从墙那头飘了过来。
那香味先是丝丝缕缕,随即越来越浓。
是炖肉的香气。
带着大料和酱油混合的醇厚,还有肥肉在锅里被炖得软烂,油脂融化后散发出的、足以让任何饥饿的人发疯的香甜。
香味钻墙入缝,精准地侵入贾家每一个人的鼻孔。
“咕……咕噜……”
贾东旭的肚子率先发出了抗议,那声音在死寂的屋里,显得格外清晰。
贾张氏的动作僵住了。
她狠狠地吸了吸鼻子,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那股肉香,像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她的五脏六腑,疯狂地撕扯着,勾引着她胃里那点可怜的酸水。
她低下头,视线落在自己碗里那清得能照出人影的野菜糊糊上。
绿色的菜叶,苦涩的汤水。
再闻闻空气里那能把人魂儿都勾走的肉香。
一股无法遏制的,混杂着嫉妒、怨恨、不甘的火焰,轰然在她胸腔里炸开。
她的眼珠子瞬间就红了。
“天杀的小畜生!”
她压低了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恶毒的咒骂,那声音嘶嘶作响,充满了怨毒。
“他哪儿来的钱!他哪儿来的票!天天吃肉!顿顿吃肉!”
“肯定是走了什么歪门邪道!偷的!抢的!不然哪有这种好事!”
“老天爷不长眼啊!让这种坏了心肝的畜生过好日子,我们一家子老实人却要在这里喝西北风!”
她死死地盯着那面隔开了两个世界的墙壁,眼神怨毒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墙这边的温暖肉香,珍馐佳肴。
墙那边的清汤寡水,饥肠辘辘。
形成了无比尖锐,无比讽刺的对比。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